世安宮大門之上懸掛著密不透風的白絹遮擋,將那十品牡丹掩蓋得嚴實素裹,這樣的情景倒是木秋萌頭一回見,先帝駕崩之時,她還不曾知曉世安宮的存在,還不曾知曉,裡面的主人離世會跟著滄桑了這片溫柔之鄉。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臉頰上的蜜桃般細密的絨毛被襲來的涼意秋風徐徐掃動著,她突然想起了這首她並不甚熟悉的詩歌。
她想起來了。
她唯一一次做過的那場夢。
夢境的開頭,便是這首詩歌,被女郎輕妙的靡靡之音吟唱著,讓她知道,這便只是一場大夢荒唐。
她不知自己如何會記起這首詩歌所有的唱法和詩句,只是在秋風裡面對著這間鎖住了她最歡喜時光的舊居。
它滿是素掛,早已不識她。
“我也想每時每刻都在你身邊,抱著你,哄著你。可是阿萌,我娶你不是想讓你為我分擔國事,那樣也會讓你一起陪著我憂心。你就舒舒服服地待在我們的世安宮裡,幹你自己想幹的事情,然後每分每秒都要想念我,答應我,好不好?”
雁狄那時對她的語氣,是此後從未有過的溫柔軟糯,與一個君臨天下的帝王相比,她驚訝於自己對於他而言的特殊,以致於,她未曾來得及親口回答他。
“好。”
木秋萌簡短地輕輕吐出了一個字。
她此刻眼神空洞地直盯著眼前那張嚴密遮蔽了宮門的白色絹布,雁狄彷彿就在那張絹布里面,他坐於世安宮熟悉的飯桌前,眉眼帶笑地聽著她給他的回答。他的少年之氣還未完全褪去,看她的眼神,是一貫的縱容寵溺,那是曾經讓她無數次春心滌盪的溫暖淡笑。
是寒冰被旭日照耀後零星濺發出的情意。
“好。雁狄,你聽到了嗎?我說好......阿萌說好。”
他聽不到了。
白絹素裹,儼然國喪,雒棠皮落,方知相思。
“你站在這裡是想一起去死嗎?”
如雷電射中了脊樑一般,她感到一個灼熱的身體從身後將她牢牢地鎖在懷中,那是分秒間就能讓她皮開肉綻的痛意,“你放開我!雁狄都死了我還不能回來見他最後一面嗎?”
木秋萌深覺自己靈力不足以於之抗衡,而他手中竟有驅魔師才有的鎖妖繩緊緊將她雙手困住,她無法掙脫束縛,便只能對他拳腳交加地奮力抵抗,劇烈的動作令她頭上的髮簪抖落“呤鐺”落地,面前的髮絲被淚水沾粘在滿是怨艾的小臉上,大抵是不想再被她加以全力地踢踹,她便直接被隨意扔擲在了地上。
她雙手想要扯開繩子,卻是無濟於事,只得背於身後掙扎著從地上半直起上身來,縷縷髮絲間露出的恰巧是一隻微眯而起譏諷之意的淺褐色眼眸,“除了拿這偷來的繩子綁我,你還能做些什麼?”
眼前不是旁人,只有高高立於她腳邊俯視而下的炎獄寰,他罕見的將所有赤髮旋於腦後,將一張眉骨分明的魅惑容顏一展無遺,他也不低頭看她,只是自顧自地幽幽道:“說你蠢你別不承認,也不想想雁狄之死只不過是引你出現的伎倆罷了,現在皇宮上下,本世子的手下有一半,阿耶手下有一半,你是去修了幾輩子的福氣讓爺我給撞上了,不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