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不是太子。但你是皇帝。”太後眼中的溫暖瞬間消散,她說話。語氣裡也帶了絲絲冷意:“裴相等人的確助你登基有功,可你不要忘了,昔日你登基之後,甚至給不了先帝一個體面的葬禮。”
“朕當時初登基,國庫空虛,實在無能為力。”謝南弦也不否認,他知道太後接下來會說什麼。
果然,太後清了清嗓子,她年邁的喉嚨裡還能發出清亮的聲音:“當時是唐家保全你的皇室顏面,人人都在看著你出醜的時候,是唐家把錢砸到他們臉上,讓他們閉的嘴!”
“唐家大恩,朕自然不敢忘。”謝南弦道。
太後突然冷笑一聲:“你不敢忘,你倒是忘得幹幹淨淨!明日你便要處斬相國府,你又如何給先帝交代?”
“相國意圖謀反,犯得就是死罪。”謝南弦讓人上來撤了午膳,現在這樣的情形實在吃不下去。
太後道:“你如何知道他們要謀反?你別忘了,是唐家保全了你的江山。”
“唐家不是保全朕的江山!”謝南弦忍不住道:“他是要奪走朕的江山!”
太後沉默,謝南弦長長一嘆氣:“朕吃飽了,太後注意身體,朕不打擾了。”
“南弦,”太後在他背後來開口,久違地喚了他的名字,不過她很快換了語氣:“沒了唐家,你會後悔的,一定。”
“這些事不勞太後費心。”謝南弦抬步離開。
太後坐下來,一會兒後開始劇烈地咳嗽,伺候的宮女似乎已經習慣了,迅速取了一個藥瓶,倒出一顆藥丸來,配著清水給太後服下。
似乎是有效,太後長長呼了口氣,宮女輕輕替太後拍背順氣。
“太後,你還是不肯將病情告訴陛下嗎?”
太後搖搖頭,她看向窗外的時候,正好陽光正盛,她笑了笑,臉上的皺紋合攏又散開,像是一張破碎的漁網:“哀家已經不年輕了,生下南弦之時,我也快四十了……唉,哀家今年多少歲數了?”
討論太後的歲數是不大不敬,宮女不敢回答,太後便自顧自地說了:“六十三了,果然不是一個年輕的歲數了。”
她生謝南弦那一胎傷了身子,一直疾病纏身,也是如此她徹底失了先皇的恩寵,成了一個掛名的皇後。無數個暴雨傾盆的夜晚,她抱著懷裡的太子,看著縮在一旁的謝南弦,心裡不是不恨,可是……
“南弦始終是我的孩子啊。”太後嘆口氣,她看著自己越發蒼老的手:“他心裡一直對我心有芥蒂吧?”
宮女勸道:“陛下會明白太後的良苦用心的。”
“哀家只希望不要太晚。”太後面色凝重,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藏在胸腔內,隨著呼吸便流逝一些,她似乎在自言自語:“成王敗寇的道理哀家明白,無論如何,哀家只希望哀家的孩兒能夠平平安安。”
……
謝南弦心裡煩悶,梁公公本來要問元宵宴會的事,他擺手:“明日處決唐家罪人,朕疲乏得很,不去了。”
他胡亂走了幾步,卻看見前面站著一個人,他下意識想要躲開。沒想到那人卻先一步行了禮:“臣妾見過陛下。”
謝南弦只好走上前去:“皇後一個人出來?”
“嗯,臣妾進宮以來便少有在這邊走動。”皇後穿著一身素色,她帶著淡淡的微笑:“今日走到這裡,才發現這麼多年,臣妾從未來過。”
“那朕陪你好好走走?”謝南弦想去拉她的手,皇後卻輕輕躲開:“不了,天氣冷,臣妾也要回去了。再說,這些黃瓦紅牆也看夠了。”
皇後緊了緊身上的錦毛披風,白色的披風上繡著一朵牡丹花,謝南弦便想起大婚當晚,那朵被皇後一直捏在手裡的牡丹,“花好月圓”,謝南弦突然想讓皇後等一等,但還沒出口,那朵牡丹已經走過轉角,消失在視野。
謝南弦站了許久,直到身後的宮人忍不住詢問謝南弦接下來要去哪裡?他沉默一會兒,自己往寢殿去了。
入夜,梁公公沖著各位大臣說了抱歉,講是陛下身子抱恙,不能前來。眾位都倒酒祝陛下身體康健,隨後觥籌交錯,看歌舞表演。
華容也沒有去宴會,他潛意識裡躲開宮裡宴會,每次宴會總有意外,他不想再去體驗。玲瓏和芳芸過來伺候華容吃元宵,隨後玲瓏取了一壺酒出來:“容公子要喝一些嗎?”
心裡沒來由的煩悶,華容取過杯子和玲瓏對飲,不一會兒酒意上來,華容和玲瓏互相嘲笑地指著對方通紅的臉。
芳芸見兩人越來越沒個樣子,忙扶起玲瓏:“行了行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她讓其他人過來伺候華容洗漱,但華容卻捧著未喝完的酒,搖搖晃晃走到門外:“今晚月亮好圓啊,不過怎麼紅彤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