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門開啟, 穆凝湘只覺眼前一亮。熟悉的、清雅俊朗的容顏, 倏地貼近。
這夾牆是個儲物間,小得不能再小。她身後是放置茶具的櫥櫃,緊挨著一把簡陋的條凳,她就坐在這凳子上。季元湛低頭貼著她的額,她的脊背便靠上了櫥櫃,櫃中瓷器被撞出清脆的聲響。
“你幾時聽見的?”她忘了自己臉上有妝, 開口就露餡了,“我一直都屏住呼吸呀。”
“我還真沒聽錯, ”季元湛恨恨地蹭她的鼻尖, “果然是你。跑來這裡做什麼,是不是想氣死我, 嗯?”
他掃一眼周圍,雙眉皺了皺,大手探入她脅下, 像抱小孩子一樣地把她從狹窄陰暗的小間裡抱了出來。
她雙腿已坐麻, 他松開手, 她身子一軟, 差點摔倒。
“瞧你把自己弄成什麼樣子!”他扶住她的雙肩, “誰出的餿主意,把你塞在這裡?十七十八呢?”
肩頭雙掌扣得越來越緊, 昭顯其主人的慍怒, 他還從來沒這樣生氣呢……她怔怔地看他。
這一天下來,內心恍若沸騰海潮之中一扇單薄的扁舟, 身不由己地隨著洶湧急流劇烈顛簸,遇到巨大的漩渦,便翻轉再翻轉,待到終於挺過漩渦,又從波峰跌到波底,隨即被推至更高的浪尖……
“湘湘!”季元湛大驚失色。
他的小妻子昏過去了。
“別碰她!”
一道人影飛身閃入,是作侍衛打扮的牡丹。他的樣子比季元湛看上去還要焦急,對那手忙腳亂的皇帝喝道,“不要掐人中,讓她靠著你就好!”
季元湛愕然,但已下意識地按照吩咐去做了。
孔瑞踉踉蹌蹌地跟了進來。牡丹正從懷裡取什麼東西,對孔瑞道:“瑞公公來得正好。你倒杯水,要白水,別太燙。”
“知道了。”
孔瑞倒水的功夫,牡丹已開啟了藥盒,與之前穆凝湘剛病倒時他拿給季元湛的小玉盒一摸一樣。盒內放著一顆差不多大小的藥丸,這次是綠色的,晶瑩剔透,宛若上好的翡翠。
“師父他老人家剛做好的。”牡丹解釋,“必須在這個時候服用。事先沒告訴你,不好意思哦。說了反倒壞事。”
孔瑞取了兩個空杯子,將滾水沖進其中一隻,輪流倒換,熱氣蒸騰。牡丹看看那熱氣,轉身蹲下來,給靠在季元湛懷裡的穆凝湘探脈。
季元湛正閱讀小玉盒中取出的紙條,“大多是調經暖宮的藥材,為什麼要她在昏迷不醒的時候吃?”
牡丹診完了脈才回答:“這是給女子服用的,有味&09;較為特別,不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而是要這女子的激蕩情緒,令她經歷充分的大悲大喜、大起大落。”
穆凝湘初次服用紅色的解毒.藥丸時,牡丹的師父告誡說,紅丸之毒對女子生殖會帶來一些損傷。老頭兒很愧疚,隨後就埋頭鑽研解毒方子了。耗了大半年,又做了第二顆紅丸,總算令穆凝湘月事恢複正常,但女孩兒每次劇痛賽過萬箭穿心,這說明清理還不徹底。
現在他終於配好了彌補的綠丸,可這綠丸有個令人無語的特性。為了促使藥效充分發作,必須最大限度地調動病人的情緒,如此就最好是彼此沖突的情緒,時而水深,時而火熱,心潮起伏,達到足夠的“興奮”。
“她必須達到這種狀態,”牡丹一面說一面把綠丸放到穆凝湘唇邊,“就像沖茶,只有待水溫抵達一定的熱度,沖泡的茶水才有味道……呃,我只是沒想到她竟昏了過去。”
季元湛瞪了牡丹一眼。他輕輕撬開穆凝湘的牙齒,將藥丸放入她的口中,從孔瑞手中接過水杯,先試了試熱度,喝一大口,沖她俯下頭,貼著她的唇,把水哺餵進去。
牡丹轉過臉,沖尷尬地撓頭的孔瑞擠眉弄眼。嘖,真是恩愛呀。這個都不避諱了。
季元湛小心地拖著妻子的頭,確定藥丸滑下食道,這才將她平放在榻上。
三人走出包廂,孔瑞守著門,季元湛和牡丹沿著朱漆欄杆慢慢地踱。煙雨樓正對著美麗的金明池,已近傍晚,斜輝脈脈,秋風颯颯,碧波柔柔,畫舫點點,湖中岸邊依然遊客成群,說笑聲隨風傳至樓上。
“……就是這樣,不能給她細想的機會,一鼓作氣!”
牡丹把這日的經過都說了。季元湛聽得又是心疼又是惱火,猛地砸上欄杆:“你就欺負湘湘對你沒有敵意,變著法子捉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