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王季永燦彷彿看見了自己人頭落地那一幕。
他終於明白, 原來自己的致命錯誤不僅僅是低估了對手, 還包括認錯了對手。
不是弟弟慶怡王,而是世子季元湛。
就像下棋一樣,季元湛早就把他的每一步算好了。他布在安佑帝身邊那麼多眼線,所有的宮人內侍,乃至宣讀詔書的閣臣,都已被季元湛所攻陷。
慶怡王爺季永輝是真的死了, 手下已驗過。季元湛佯裝遇刺倉惶逃走,藉此分散他的注意力和放鬆警惕, 轉頭就去佈置今天這出戲了。
這樣心機深沉的侄兒, 會給他這個叔叔什麼樣的待遇?
山呼海嘯般的“吾皇萬歲”聲中,季元湛踏著穩穩的步伐來到滿面驚恐的季永燦面前。
“王叔。”他淡淡一笑, “要委屈你繼續回宗人府班房了。告訴你一件事,你派的刺客被我擒住了,也招供了。”
周圍響起一片抽氣聲。季永輝覺得全身冰冷, 明明是酷熱季節卻牙齒打寒戰。
“你賄賂查案官員‘銷毀’的那些證據, 也被留了下來。”季元湛看著他發抖的雙手, 一字一句道, “三法司會審要不了多久。屆時, 你和你那些......親信,就能去往該去的地方。”
“季元湛, 你這個善於偽裝、心狠手辣的病秧子!”一旁跪著的季元洪破口大罵, “枉我還把你當弟弟......”
“忘記說了,那些罪名你也有份, ”季元湛沖他笑了笑,“元洪哥哥。”
買兇刺殺未遂,還這樣恍若義正辭嚴一般地謾罵被害者居然逃脫的人,也是世間罕有。
......
宮中一片素白與悲慼,宮人們小心翼翼地為大行皇帝裝殮。
季元湛走到那具裹著繁複龍袍的屍體前,靜靜地看安佑帝灰敗枯槁的臉。
不足七十的季昊銘,看起來卻像耄耋老人了。他時刻害怕身邊的人算計他,在位二十幾年將所有權力都牢牢地抓在手裡,誰都不相信。
也許正是因此,他的兒子們各自為營勾心鬥角,千方百計地籠絡他身邊的人。
“立儲”二字簡直成了季昊銘的禁忌詞,他寧可死後頒布傳位詔書也不肯公開立儲。在他內心深處,立儲就意味著有繼任者成日巴望他早死或退位,皇帝與儲君決不可同時存在。
就如當年的晏宗季瀟綸和他一樣。
季瀟綸當時已讓出皇位,季昊銘卻不甘心侄兒舒舒服服地偏安江州依然做著民心所向的舊時帝王。他借旻金人的手殺了季瀟綸,其妃嬪、兒女、宮人侍衛等等,一個也不肯放過。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將旻金軍隊引入宮城的,正是季昊銘的手下......
季元湛轉過身,離開了這間死氣彌漫的停靈室。
季昊銘最初的死相很難看。牙關大張,雙目圓睜,充滿了驚怒、不信與不甘。
得知親手把處心積慮搶來的江山物歸原主,他當然不甘心了。
就是要他知道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刻,籌備許久,專門為他!
臨死之前,季昊銘迴光返照,睜開了眼睛。他還是不能說話,努力掙紮,只在喉間發出一點聲音。
“皇上。”季元湛出現在他的眼前,淡淡地笑著,將小香爐從他的鼻子下方收回去。
季昊銘渾濁的眼球轉動著。看到季元湛他很意外,但第一反應是尋找自己的貼身太監攀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