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王府。
水榭圍了細密清涼的湘妃竹簾, 將炎炎烈日阻擋在外。
季元洪斜靠躺椅, 一面撥拉著身側玉盤裡的冰鎮葡萄,一面心不在焉地聽歌姬唱曲兒,四周都有窈窕的俏丫鬟打扇。
美人環繞仙音飄渺,他卻越聽越煩躁。歌姬唱完一曲,季元洪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唉, 沒什麼新意。下去,都給爺下去。嗯, 嬌鶯你留下來。”
歌姬丫鬟們撅著小嘴, 一臉委屈地退下。
跪在季元洪腳邊為他捏腿的寇嬌鶯得意而無聲地笑。
“還是爺的嬌鶯最可心意。”季元洪一勾手指,“別捏了, 怪累的。坐過來吧。”
“是。”寇嬌鶯坐到季元洪懷裡,就勢摟住他的脖子,“爺有什麼煩心事?說給妾聽聽, 看妾能不能替爺分憂。”
她窺見季元洪耳根處一片長長的深紫色抓痕, 瞭然地笑道, “莫不是又和世子妃慪氣。她有身子的人, 脾氣大, 爺多擔待些兒。”
瞿姝蓮為了配合丈夫,平時裝出善妒的樣子, 把季元洪盯得很緊。但她這樣做也有幾分發自內心, 寇嬌鶯入府,她是勃然大怒的。
現在瞿姝蓮有了身孕, 季元洪更是時常流連在美妾那裡,兩口子半真半假地,“鬧”得不可開交,瞿姝蓮養長的尖銳指甲沒少朝季元洪身上狠狠招呼。
“爺幾時不擔待她了。”季元洪輕佻地揉捏寇嬌鶯的手臂,“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她在母親面前說我那麼多壞話害我天天挨罵,我一句也沒辯解。”
“那爺這是在生什麼氣哪。”
季元洪沒有回答。為什麼不痛快呢,因為心累。每天辛苦地扮演風流又懼內的沒出息世子,糟心的事兒還一件接一件。
“唉!嬌鶯,爺要是個女人該多好。”
汪雲辜奸黨案的掃把星也掃到了賢王府,賢王老爹給他的壓力有點吃不消。
汪老頭兒野心大,和三位藩王悄悄來往不說,還與賢王交情匪淺,曾親口在賢王面前誇,幾位王爺之中賢王最有帝王相。
所以,汪雲辜案發令賢王很驚慌。季元洪搖著紫竹桃花扇笑勸父親:父王別急,兒子自有妙計!
他命手下連偷帶賄賂,把汪雲辜與賢王往來的所有證據都抹去了。順便還偽造了幾封慶怡王寫給汪雲辜的書信塞到汪雲辜書房,一舉兩得。
不出所料,安佑帝暴跳如雷,馬上下旨宣慶怡王來京“問罪”。
可與此同時,刑部官員還在汪閣老家裡發現一封墨跡斑斑的的草疏。
那是一份關於燕州疫情的彙總疏諫,不知道是誰捉筆,裡面描述的損失與病亡數字觸目驚心。
結論清楚地指出,若不是慶怡王出資出人運輸救命藥材,燕州說不定成為一座死亡之城。並且,疫情這樣嚴重是因為發現得晚。
“父母官責無旁貸。而食邑者徒享百姓供養,寧不自省乎?”草疏末尾的感慨尖銳又無奈。
“食邑者”自然是指賢王。他治下的燕州出疫情,賢王沒盡到應有的責任,反倒靠著弟弟慶怡王爺舒緩困窘。太不像話了。
安佑帝看到這封草疏更加震怒。不僅僅因為草疏中的內容,還有一點。
汪雲辜為什麼沒呈給他看?自然為了包庇某人,這個“某人”不就是賢王嗎。那為什麼要包庇呢,可見……他最喜歡的兒子也揹著他做各種小動作,盼著他早死好當皇帝。
所以,季元洪的妙計告吹,他老爹還是未能倖免。安佑帝將燕州知府革職,又罰了賢王一年俸祿,並停止他所負責的全部公務。
賢王從繁忙的“準”儲君變成了光桿司令、清閑王爺,有的是時間懊惱,痛罵兒子沒能耐,做事不徹底
“為什麼沒在汪家發現那封要命的草疏?!笨蛋!還是不是本王兒子?”
季元洪想到老爹聲嘶力竭的嚎叫,忽覺頭昏,彷彿看見自己的太子之路遍佈荊棘。
他摟著寇嬌鶯哀嘆一聲,“男人的累你是不懂的。”
他從不和女人說政事,但寇嬌鶯還是猜到了。
她從他懷裡站起來,轉到他身後替他捏肩,半晌才柔聲道,“世子爺挨罵,我們都替爺心疼呢。不過啊,妾覺得爺與其天天窩在家裡生悶氣,不如出去走走。”
季元洪轉了轉脖頸,“我能去哪兒,王爺都不讓我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