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簷是楚奕鈞的小廝。楚夫人喚他進來,先問了幾句,便道:“事關姑太太全家性命,表姑娘差點急昏,你可不能造次,仔細地跟她說一說。”
“是。”餘簷對穆凝湘行禮,始終垂著頭,一五一十地講起下午到晚上的經歷。
穆凝湘攥著帕子,邊聽邊擦淚。和楚奕鈞說的一樣,餘簷被派去核實,沿著去往燕州的方向,快馬加鞭,最遠到了四百裡之外的官驛。
“奴才騎的是少爺的‘追風’,路上經過八座客棧,加上官驛,一共九處。都分別問了,越往北知道的人越多,大批北行客商半路返回,說燕州鬧了鼠疫,城封起來,進不去了。”
“這疫病幾時有的?”穆凝湘問。
確實是鼠疫,大魏史上最嚴重的一次疫情。因為控制得好,只席捲了燕州一地。燕州百姓下場很慘,死亡數萬人,十室九空。
“回表姑娘,奴才無能,沒打聽到這個。怕少爺等得心急,沒問太多就趕回家了。”
追風日行千裡,楚奕鈞讓餘簷騎著他心愛的寶馬打探訊息,也真捨得。
這內廳的燈火太明亮,氣氛沉悶而詭異。每個人的容顏、神情、舉動,纖毫畢現。
穆凝湘又擦了下眼淚,對楚夫人點頭。楚夫人會意,讓餘簷退了下去。
她沒看錯吧?楚夫人和楚奕鈞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絕不是憐惜或悲憫。
楚夫人道:“凝湘,這事來得突然,你也莫著急。明兒讓你舅舅他們再打聽打聽,啊?”
“知道了,舅媽。”
楚夫人又讓楚奕鈞也多想辦法,楚奕鈞唯唯諾諾:“當然了,表妹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楚夫人笑了。穆凝湘看他一眼,略微勾了下唇角。這刻意討好真不適應。
......
夜深了,秋涼苑如同它的名字一樣,寒風呼嘯,益發清冷。
穆凝湘坐在琉璃窗前凝視院裡的夜景。剛冒出嫩芽的柳條瑟瑟搖擺,白玉蘭被吹得只剩花蕊,零散的白色花瓣在空中亂飛,頃刻不見。絲絲寒意透過窗縫滲入,手爐裡的炭已燃盡,她仍緊握著它,想要汲取溫暖。
內心也是冰冷的。因為她發現了一件事,餘簷在撒謊。
關院門之前,她暗裡吩咐杜鵑,藉口拿落在楚夫人那裡的東西,悄悄去了趟馬廄。杜鵑回來告訴她,沒有看到追風。
按照餘簷說的,追風從下午跑到晚上,來回八百多裡,再是名馬也該累壞了,楚奕鈞又那麼寶貝追風,不可能夜裡再驅使它。
所以追風白天根本就沒出去。那現在它去做什麼了?楚奕鈞為什麼讓餘簷撒謊?
……因為,他在阻止她離開。
他為了挽留她,竟然不惜造謠。這到底是他一個人的行為,還是與他的父母聯合想出來的辦法?
不,不可能有楚家長輩。她是飯後突然提出要走的,那麼,準是楚奕鈞偷聽到了她和楚夫人的對話,情急之下交代餘簷一番,然後自己沖進來宣佈“噩耗”。
其實,楚奕鈞不知道他說中了。一個月後燕州真的瘟疫泛濫......
穆凝湘陡然醒悟。會不會,是這樣?
楚奕鈞本就知道瘟疫的事——天,難道他也重生了?!
真這樣,那一切疑惑就都說得通了。
他突然對她那麼關心,他為她擦淚時,她有種熟悉感,這是二十一歲的楚奕鈞所不具有的。她嫁給他七年,兩人也曾有過蜜裡調油的日子。新婚燕爾,她在他面前撒嬌撒痴,他就是這樣寵溺地待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