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房白霧氤氳,穆凝湘在熱乎乎的水裡舒展了一下筋骨,捂住耳朵,再度把整個腦袋沉到水下,待實在憋不住,才“嘩啦”一聲冒出來:“可算泡透了。”
杜鵑忙拿布巾為她擦掉眼睛上的水。這是摻了姜湯的,最為祛寒,穆凝湘讓人熬了一大鍋,等洗澡水燒好,姜湯也熬好了,兌了滿滿一大桶,略能下手就咬牙跳進去狠命泡。
主子忽地變得冷靜果決又多知,杜鵑心裡納悶,卻是歡喜的。太太總嘆,女孩兒天真爛漫是可愛,但沒點心機也不好。穆家的姑娘都會嫁去那富貴門閥,裡頭的人個個腸子打無數道彎兒,太太怕女兒這樣沒心沒肺的吃虧。
“杜鵑,我自個兒來。”穆凝湘擦著頭發,“我叫廚房燒的多,等下你也洗。”
“姑娘忘啦,奴婢昨兒才洗的。”杜鵑拿了條大布巾,幫穆凝湘把長過腿彎的頭發包起來,嘻笑一聲,“您看起來好像剛出鍋的紅薯。”
“哈哈,有那麼紅嘛。”
穆凝湘繫上寢衣的束腰,覺得渾身輕松,長長地撥出一口氣。健康的體魄多麼珍貴。她再也不會不吃不喝作踐自己了。為個負心漢,不值。一定不讓這來之不易的年華隕落!
“姑娘,您真打算回燕州?”
“當然!”穆凝湘坐下來穿襪子,“晚上我就去找舅媽說這個。明兒估計走不了,得收拾東西,差不多後天能走。”
杜鵑默默點頭。要在家裡,哪會有今天這樣的遭遇。
“表少爺……”杜鵑想起楚弈鈞緊摟穆凝湘的樣子,有些難以啟齒,“奴婢真的嚇一跳。可也著實不像樣兒。”平素在姊妹面前都極守禮端方,怎麼突然不管男女大防了。
“嗯,別說他了。”穆凝繫著腰帶,“父親的意思,原想我多住些日子才回去。本來該寫封信說一聲,可我等不及,一來一回又得耽擱五六天。”
半月前,穆凝湘的母親楚氏忽然生病,總也好不了,幾個伺候的丫頭也病了。楚氏與穆凝湘的父親商議之後,便把穆凝湘送來了梅州。夫妻倆只這一個孩子,都怕女兒過了病氣,自是希望她等到家裡人康複了再回。
穆凝湘說著,眼圈兒都紅了。母親怕她染病,走的時候都不給面見,只讓她在窗根兒底下說話,豈知這一別,陰陽兩隔。
燕州此刻應該還沒鬧瘟疫,著緊派人過去,設法提醒官府做好預防,是不是能避免一場浩劫?
一路思索著回到臥房,丫頭橘葉稟報:“表姑娘,少爺看您來了,等在外頭呢。”
楚弈鈞這麼快就回來了?剛才杜鵑還說,舅太太極喜歡白家請的戲班子,怕是要聽一下午。
穆凝湘答道:“麻煩橘葉姐姐了,替我謝過表哥。我洗完澡好多了,感覺沒哪裡不舒服的,就是有點乏,想睡覺。晚飯我還去外祖母那裡。”
楚弈鈞聽完橘葉傳的話,鬆了口氣,朝緊閉的內室投去悵惘的一瞥。楚老太太喜歡一大家子親親熱熱地吃飯,那麼,晚上還能見到她。
“受這麼大驚嚇,是該睡一覺。”楚弈鈞塞給橘葉一錠銀子,“好好兒服侍表姑娘。”
“謝謝少爺!奴婢一定盡心盡力。”橘葉喜滋滋地道,“老太太吩咐過不可慢待表姑娘,少爺放心,奴婢省得。”
橘葉一直將楚弈鈞送出秋涼苑,摸著袖裡的銀子,會心地笑了。少爺這是對表姑娘動心了嗎?親自送人回來,又提前回家看望。見不到表姑娘,臉上那麼失落。
不過,這心動得也太突然了些。從前沒看出他有這意思啊。
……
穆凝湘預計的沒錯,晚飯後她對楚夫人提出要回家,遭到了盛情挽留。
“凝湘啊,”楚夫人吃驚地說,“知道你想家,但現在燕州沒來信,也不知你母親好了沒有,你要不要再等等?”
“是啊表姑娘,”楚夫人身邊的丫頭婆子都勸,“您這會兒回去,姑太太又得怕這怕那的,分出心來照顧您,反倒不利於養身子。”
楚夫人幾個女兒也你一言我一語的,說捨不得凝湘姐姐妹妹)。
穆凝湘不住地揉眼睛,帶著哭腔回答:“舅媽不知道,我下午做了個夢,夢見母親......嗚。我醒來反思,覺得自己太不孝了。長輩生病,我不能親奉湯藥也罷了,至少做些協理中饋的事兒,力所能及地分憂,結果呢,我為了自身安危遠離家人,哪有我這樣的女兒?真是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