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傳到軍中,歡騰聲響徹一片。唐人、突厥人、粟特人慶賀一團。
河中都護烏勒伽也是聰明的人,立刻知情識趣地來向洛北請命:“當時在撒馬爾罕,將軍曾說,將歡迎酒封存,留到慶功宴時再喝。如今木鹿城破,大食人在呼羅珊之地再無重兵,請將軍準許屬下在木鹿城中設宴犒勞軍隊。”
“好。”洛北點了點頭。
為了對抗洛北的軍隊,屈底波把木鹿城中的大部分男性都送上了戰場。木鹿城中只留下老弱婦孺和大部分“不值得被信任”的波斯奴隸。
在入城之前,洛北與張孝嵩親自擬定了漢話、大食話和突厥話的三語告示,他又吩咐波善活:
“你以波斯語寫一篇佈告,就說我大唐軍隊是弔民伐罪,不會驚擾百姓。我,大唐將軍洛北——阿史那烏特在此與百姓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者刑,盜竊者罪。另外,我需要你派你麾下懂得波斯語計程車兵四處宣揚告示。”
波善活頷首,卻忍不住皺眉:“可是將軍,我的祖輩,波斯的末代皇帝就是死在這片土地上。這樣放過他們,不是太便宜了嗎?”
“此事我知道。而且我知道,殺害他的呼羅珊首領在多年前已經被粟特人的軍隊滅族了。”
洛北看波善活臉上露出羞慚神色,知道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錯誤,這才輕輕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為家族複仇,確實是個好理由。但你自認是波斯的君主,就應當把這些人都視作自己的子民。既然敵人已經被滅族,你似乎不該牽連更多的無辜百姓。畢竟……你還要在這裡施行統治啊。”
“我明白您的意思,伯克。”波善活輕輕嘆了口氣,“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這些人自認是波斯的子民,在他們的皇帝被殺死之時,他們沒有試圖去拯救他呢?”
洛北笑了:“因為沒有人是生來就應當統治的。作為君主,我們需要履行自己的責任……”
他的話忽而頓住。
火光熄滅的要塞之前,朱邪烈正帶著他麾下的將士等待洛北的到來。他恭敬地向洛北道禮:“有賴特勤信任,我不負所託。”
“雪夜沙漠,奔襲百裡,不容易啊。”洛北哈哈一笑,把他扶了起來:“若無你這支奇兵,這場仗不知何時才能結束。”
烏勒伽這才反應過來:“這麼說,沒有祆神顯靈?也沒有什麼天罰?”
眾將領笑作一團,片刻之後,還是洛北開口回答:
“是,當然沒有。是我命令朱邪烈率他麾下的軍隊繞後突襲兵力空虛的木鹿城,並與他約定在襲擊成功之後點火為號。”
“點火確實是約定好的,但要塞倒塌,也不失為一種上天的顯靈麼?”闕特勤看向洛北:
“這代表屬於烏特特勤的時代到來了——”
朱邪烈當天下午就把防務交割給洛北,自己過起了悠閑的度假日子。唐人、突厥人、粟特人......這些因為此戰暴富計程車兵們擠滿了木鹿城到撒馬爾罕的每一家酒肆。
木鹿城很快彌漫著烤肉、美酒和香料的香氣。士兵們的笑聲和歌聲此起彼伏。
洛北站在城頭,望著這座剛剛從戰火中複蘇的城市,心中卻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沉重。他知道,這場勝利只是開始,而真正的挑戰還在後面。
這一夜,洛北派出軍法官在城中巡視,命他們嚴厲執法,如遇違反軍令者,皆下獄待罪。
好在他一直治軍甚嚴,闕特勤也對士兵們三令五申——除卻有些喝酒鬧事的醉鬼之外,木鹿城的監獄裡沒有添入新的居民。
四日之後,吳鈎邀請洛北去廢墟要塞的地下室看大食呼羅珊行省的府庫。
饒是洛北與裴伷先這樣的富商相熟,又素來對錢財無所在意,在見到府庫中那些金銀財寶時,也不免為之一嘆。
倉庫裡一切都是金燦燦的,金銀器皿、珍珠寶石堆成了小山。洛北隨意一拿,便能拿到一顆巨大無比的珍珠。
“將軍真的要把這些都分掉?”吳鈎一邊指揮自己的屬下登記入賬,一邊暗叫可惜:“這裡恐怕收集了河中諸國的許多財富,足以使軍中的大部分人變成富翁。”
洛北只是淡淡一笑:“金銀財寶只是過眼雲煙,我從來無所在意。不過,你提醒我了,我們要從中劃出重建木鹿城的經費,贖買那些久為大食人奴隸的唐人、突厥人和波斯人。”
他走到一堆小山似的金幣前,拾起一枚刻著大食圖案的金幣,在手中輕輕一拋,金幣在空中劃過一道金色的弧線,落在了地上:
“我們的征途,還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