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漸漸大了,高塔上的屈底波看不到唐軍的陣地後方,他焦急地走了一圈又一圈,終於忍不住問一邊的納巴蒂:“什麼時候了?”
“快要天亮了。”納巴蒂猶豫了片刻,又問:“總督,我們是不是應該離開木鹿城?”
“什麼?!”屈底波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你叫我離開木鹿城?”
他下意識地要否認納巴蒂的建議,卻在開口時生生停住了。
確實,他的計策沒有成功。唐軍的陣地沒有被瓦基·塔敏米和拉赫曼率領的軍隊攪亂。在唐軍在一步步地消滅前來夜襲的大食軍隊時把手中僅有的兵力壓上去,顯然不是個合適的選擇。
屈底波此刻最明智的決定,應當是像之前一樣,率領軍隊和百姓退出木鹿城,撤回波斯故地的腹地,更靠近伊拉克的地方,在那裡等待哈賈吉的援軍。
他又十分絕望而清楚地意識到,他已經不可能做到這一點了。不僅是因為木鹿城是大食人在呼羅珊唯一有駐軍的地方,還因為他的軍心不允許再度撤退。
難道這些大食人背井離鄉地跟隨他,就是為了背上逃兵和懦夫的罵名回到自己的故鄉嗎?
“吹響號角。”屈底波停住腳步,堅定地下達了命令:“所有軍隊,出城列陣——我們去救援我們的兄弟。”
一聲聲哀泣一樣的號角聲在木鹿城中響起來,響徹在天地之間,已經戰到力竭的拉赫曼用寶劍撐住自己的身軀,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大聲呼喊:
“正教徒們,我們的援軍來了!我們的總督來了!”
洛北已經披掛整齊,一身明光鎧甲在中軍大帳的燭火照耀下閃閃地發著光。他走到桌前,把那些寫滿大食文字和突厥文字的紙條在燭火上燃成灰燼,才低頭吹熄燭火,緩緩地走出了營帳。
風雪已經停了,東方的天際緩緩地泛出一點魚肚白。阿拔思已經命令他的親軍列陣整齊,兵馬齊聚在洛北的大帳之前,放眼望去,似乎無窮無盡。
這是一支沉默的軍隊,他們正在等待主帥的命令。
洛北翻身上馬,從箭袋中取出了一支鳴鏑。
他挽弓搭箭,向著木鹿城門的方向,全力一放!
鳴鏑呼嘯,穿過亂戰之中的戰場,穿過列陣的大食兵馬,如流星般直直地釘在了木鹿城的城門上。
“先得此箭者,賞百金。”洛北高聲喊道:“兄弟們,跟我上!”
唐軍主力如同一道洪流,隨著洛北的一聲令下,齊齊地在他身後湧出營帳。鐵甲和兵器在雪光之中閃閃發光。洛北一馬當先,他的身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高大,彷彿戰神降臨人間。
已經與蘇祿和莫賀達幹的軍隊糾纏半夜的瓦基·塔敏米的軍隊是首先面對這支唐軍的大食人。看到這些身著鎧甲的軍人時,他們的心中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懼。這些唐軍的氣勢,讓他們想起了那些關於大唐和大唐主帥的傳說——這位金色眼睛的將軍有神明的賜福,因而永遠不會失敗。
終於,瓦基·塔敏米在失神之際被一個突騎施士兵挑下了馬。主將身死之後,他麾下的部族士兵立刻崩潰,他們四散而逃,甚至有些人慌不擇路,撞進了列陣而來的大食軍隊之中。
屈底波沒有時間和他們糾纏,他下令軍隊斬殺一切擾亂者,全速前進。他麾下的精銳部隊一入戰場,便爆發了比平常更堅決的戰鬥意志。雙方主力在戰場上一碰,就陷入一片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地獄場景。
闕特勤解決完拉赫曼手中的軍隊,丟下張孝嵩和烏勒伽帶著粟特人收拾殘局,即刻打馬向前增援。突厥騎兵如一把利劍直直插入大食人的側翼,很快把他們的軍陣切割開來。
“正教徒們!木鹿城是你們的家園!保護我們的家園,保護我們的婦女和孩子!”屈底波無法坐視自己的軍隊就這樣被人分割吃掉,他一邊呼喊口號,一邊派出自己的衛隊前去增援。
唐軍原本的勝勢再度被止住,戰場之上,似乎人人都陷入了一片苦戰之中。洛北手腕微動,橫掃一槊,挑飛兩個擋在他面前的大食士兵,終於忍不住望向木鹿城的方向:
“朱邪烈怎麼還沒來!”
他的聲音剛落,闕特勤已經帶軍殺到了他左側:“怎麼了,烏特?”
“不,沒什麼。”洛北搖了搖頭,與闕特勤並肩苦戰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手中的長槊如同狂風暴雨般揮舞,每一次出擊都帶著雷霆萬鈞之勢。
就在這時,一陣震天的塌陷之聲從遠方傳來,如同雷鳴般震撼著每個人的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