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情景,張孝嵩微微嘆了口氣:“有教無類,因材施教,這幾句話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可真難啊。”
洛北道:“王翰兄,我看,有必要的話還是讓這孩子的家裡人到這裡來一趟。有些事情,不能光靠在學校裡的一個冬天解決。”
王翰撓了撓頭:“我記得開學的時候見過他家裡人,他家裡情況不好,父親病死了,只有一個母親和哥哥。母親和哥哥算是砸鍋賣鐵地送他來讀書的。怎麼他就不領情呢?”
“這孩子才五六歲,不懂事兒也是正常。”哥舒亶道:“我小的時候,也是這樣看不慣天看不慣地的。後來吃了苦頭,才懂事兒起來。比如這孩子吧,等他的牛羊生了病,他卻看不懂牧醫的方子的時候,他就知道為什麼得學漢字了。”
他這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那點子陰翳也一掃而空。王翰這會兒才注意到剛剛出手的新面孔,見他面寬額闊,鼻樑高聳,容貌英武,心下好奇:
“對了,這位將軍是?剛剛你出手可太快了,何必如此?對著孩子,咱們還是要以教育為主,上來就打,這是學校的樣子麼?”
闕特勤沒想到自己還要挨教訓,下意識地轉頭去看洛北:“烏特,你可得給我評評理啊!”
“這倒怪不得他。”洛北只得出來打了圓場:“算起來,這孩子真是他部族的子侄。他算是以部族長輩的身份管教晚輩,不算逾矩吧?”
“啊?”王翰更加好奇:“將軍也姓阿史那?”
闕特勤頷首道:“我是你們特勤的族人,從靈州來的。現下暫代他的衛隊長一職,王先生就叫我阿闕好了。”
“是。”洛北不願王翰對闕特勤的身份多作追問:“我讓巴彥將軍暫代此地鎮守使職務,臨時拉了阿闕來做這個壯丁。”
哥舒亶在他身後和張孝嵩默默對視了一眼——拉敵軍主將來當自己的衛隊長,虧得他洛北想得出這個藉口!
好在王翰不如他們精通軍事,聞言知曉,也就不問,轉而給他們介紹起學校設定的課程來。
上半天逛完學校,張孝嵩便自告奮勇要留下來看看學堂的事。哥舒亶也辭行去了城外看護各部。
只留下洛北成了那個空閑的人,下午無事,他便帶著闕特勤在城中轉悠。
碧水城新建,城中卻已有了商家和百姓,牧人和商人在城郊的榷場交易牛馬,得了銀錢,便入城中來買些茶葉、鹽巴一類的生活必需品。
人最多的還要數醫館和浴場前。醫館前的隊伍恨不得排出二裡開外。人人是神色焦急,各自以突厥話低聲地交頭接耳什麼。兩個一身鎧甲計程車兵守在一中一尾,維持著隊伍穩定不亂。
“醫館和其他不同。”洛北低聲道:“來這裡的多是身有不適的,隊伍越排越長,難免心有煩躁,所以我讓巴彥派兵來維持秩序。”他話音還未落,從街上沖過來一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婦女,眼淚把防風的頭巾都打濕了:“救救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她哭得震天響,很快就從醫館內沖出兩個青衣打扮的少年少女,一個少年試了試她孩子額頭上的溫度,當機立斷道:“走,去醫館裡!”
“憑什麼先救她的孩子,不救我的孩子!”隊伍中有個拉著孩子的母親,高聲以突厥話喊道。
那少女轉過頭來,以一串流利的突厥話答她:“這孩子身上這樣熱,又已經暈過去了,再不救他,立馬就會死的。你家的孩子只是牙齒疼,等一會兒也沒什麼大礙。”
那母親抬頭還要說什麼,那兩個士兵已經巡邏了過來,她便低頭不再說話了。
“還有小姑娘做醫者?”闕特勤問。
洛北點了點頭:“有些姑娘家生了病,不敢見外邊的男人,更不敢把自己的病向外邊的男人說。有女子行醫,對她們來說會容易得多。”
闕特勤點頭應了,只四處打量著這繁華的小城:“我看城中漢人不多,倒是突厥人和一些雜胡來得多些。”
“這地方離中原腹地畢竟還是太遠了。”洛北道:“自前年秋日,大唐朝廷發下律例,允許開邊移民以來,關中、山東的百姓,迫於饑荒,紛紛西逃。不過大部分還是去了疏勒、于闐、龜茲等地,能到碎葉城來,又願意翻越金山,遷移來此的就更少了。”
“那你還在這裡辦學堂、建醫館?”闕特勤皺了皺眉:“費了這麼大的勁兒,一到春天,牧人們一走,這座城就會空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