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如何?難道你會在酒裡下毒嗎?”
連陰數日的天空上, 彙聚著沉甸甸的烏雲。狂風如千軍萬馬自四面奔騰而來,像是一頭憤怒的巨獸,它呼嘯著掠過草原, 捲起枯草與塵土。
闕特勤騎馬掠過連綿的牧民帳篷, 四下裡到處都是為了暴風雪做準備的人。收集幹草、趕牛入圈、撿拾牛糞、加固帳篷……
自阿史那匍俱在西域大敗而歸,默啜就把他換防來了西域對抗洛北。他雖用心經營,但敗亡計程車兵不會一夕之間長出來。他手下如今依舊多的是老弱婦孺,幹起這樣的重活吃力得緊。
他已把自己手邊的親兵都散了出去幫忙。即便如此,暴風雪一過, 這些牧民的牛羊也不知還能餘下多少。
“特勤!”幾個親兵縱馬從太陽落下的方向奔來,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喜色:“好訊息,好訊息。西面的草原上來了群牧民, 他們當中多的是青壯的小夥子,正在幫咱們的牧民們幹活呢。”
“青壯的小夥子?”闕特勤皺眉,據他所知, 這片草原能組織得起這樣一支隊伍的人可不多……難道他那位叔叔會有這麼好心, 帶兵來幫助自己的部族過冬?
親兵跳下馬,低身向闕特勤行了一個突厥大禮:“我們詢問他們來歷,他們不說,只叫伯克您在帳中準備好酒菜, 他們忙完了會來拜訪伯克的。”
闕特勤兩道濃眉扭在了一起,他神情複雜地向西看了一眼, 才縱馬回大帳去了。
天氣昏沉,大帳之中也黑漆漆的,只有帳中的爐子發著闇弱的光。闕特勤命人將四處的牛油大燈都點起來:
“既然人家是來幫我們的忙, 就按照招待貴客的禮節準備,殺幾只羊來, 熱熱地燒了端上來。”
他在突厥國內已有積威,一聲令下,莫敢不從。不一會兒,錦緞的坐團拿了出來,熱熱的奶茶和炒米也端在了桌子上,大帳內飄散著溫暖的香氣。
“那個酒不好。”闕特勤叫住那個端酒的年輕內侍,“換我櫃子裡那個,默啜大汗給的那隻金瓶酒。”
那個年輕內侍有些驚訝:“伯克,這是大汗賜給您的慶功酒。咱們只在擊敗契丹那晚喝過一次,大汗不是說,等您擊敗了唐將洛北再與您飲此……”
他的聲音被突然站起身的闕特勤打斷。闕特勤不耐煩地喊他的近侍管家:“叵羅,叵羅!把這小子趕出去!換個人來!”
名叫“叵羅”的近侍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他是闕特勤的父親在西域撿到的波斯人,後來骨篤祿去世,他便隨侍在闕特勤身邊。
此刻叵羅躬身進了大帳,見闕特勤發話,也不多問,欠身道:“伯克,您想把這小子趕到哪裡去?”
“哪裡都行,就是離我的大帳遠遠的。”闕特勤道,“連話都聽不懂的人,我不敢要他在我身邊伺候!”
叵羅微微欠身,把這個年輕內侍拉出了帳外。冰碴子和碎雪一道打在他們臉上——這是要下雪的前兆。
風雪果然緊起來了,呼呼的風聲穿過帳篷,雪花打在帳篷上,像是一顆顆石子。闕特勤終於坐不住了,披起外袍就要出門,一掀簾帳,正與幾個帶著有簷高帽的人打了個照面。
為首者見是他,輕輕一笑,金色的眼眸在風雪之中熠熠生輝:“有勞。”
真的見到這位昔日舊友和兄弟帶兵前來,闕特勤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陣苦意,他幾乎招架不住那英俊面容上的笑容,後退了半步。
洛北藉著這半步的距離進了大帳,但見四周燈火通明,佳餚美酒擺了一桌,臉上笑容更盛。他坐到主座左側的主賓位置,抓起金瓶便往自己杯中倒了一杯:
“色如琥珀,好酒。”
“烏特!”闕特勤這才從震驚中醒悟過來,一邊打手勢把隨行洛北的幾人都讓進大帳,一邊做賊似的向外望了望,確認沒有人在這風雪夜中監視他的大帳,才放下心,“你瘋了不成?你知不知道默啜大汗懸賞兩萬黃金要你的腦袋!你怎麼敢帶著這點人馬到這裡來?”
洛北哈哈大笑:“如何?難道你會在酒裡下毒嗎?”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果然好酒。”
闕特勤見他肆意如此,知道這位摸準了他脾氣的摯友是勸不住的,只得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重新坐回主座上:“你的兵馬呢?可有地方安置?”
“你的牧民們把他們留在家裡招待了。”洛北道,“我這次帶來的騎兵,大都本就是生活在此地的各部子弟,與你部中兒女沾親帶故的多。他們剛來幫忙,就有不少人過來辨認親友。”
闕特勤也不知該說他心大,還是說他自信:“你不怕他們找到了親友,就留在我麾下效力?”
“他們不會。”洛北搖了搖頭,“便是會,於我而言也無甚損失……畢竟,三年之內,你是不會提兵與我開戰的。”
闕特勤又一次僵在當場,他望向洛北,想知道他是怎麼作出的判斷,卻見洛北已經怡然自得地拿起腰間的金刀削起面前的羊排上的羊肉,還招呼隨行而來的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