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北點了點頭,目光卻始終若有所思地盯著壁畫:“伷先,你看這幾處飄帶,是不是個文字的形狀?”
裴伷先順著他的提示望過去,正好在牆壁曲折處找到一串飛舞的飄帶,他打量了半天,也沒認出來是什麼:
“文字?這好像只是飛舞的飄帶吧?”
“不,這是文字。”洛北搖了搖頭,“壁畫繪畫素有定規,工匠絕不可能拂逆法師心意私自在壁畫上畫些無意義的彩帶。”
裴伷先也通曉西域諸多文字,但他端詳壁畫許久,也沒找到方向:“可惜西域語言龐雜,我雖然通曉其中不少,也很難破解出其中含義,就連它的來源也不知道。”
洛北點了點頭,他幹脆從桌上抽了張紙,將這串飄帶都抄錄下來,又塞在懷中:“博明,可否煩請你帶我們去見方丈法師?”
一聽說要賬本,方丈法師的臉色由白變紅,由紅變橙,最終落在了一片灰敗上:“將軍,寺中賬目乃是本寺私事,恐怕不好放在公堂之上。”
裴伷先笑道:“方丈法師誤會了,洛將軍的意思是由我二人來看這本賬本,不會展示在公堂上的。”
方丈法師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但仍顯得有些為難:“這賬本涉及寺中諸多事務,若隨意讓人檢視,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洛北微微頷首,語氣堅定:“方丈大師,我明白您的顧慮。但此事關乎重大,我們必須查明真相。若方丈大師擔心賬本外洩,我可以保證,看完之後立即歸還,並且不會透露給其他人。”
方丈法師沉吟片刻,終於點了點頭:“好吧,既然將軍如此堅持,老衲就破例一次。但請將軍保證,看過之後不得外傳。”
“沒問題。明日同時,我來歸還賬冊。”洛北躬身道謝。
小半個時辰之後,安西都護府衙署,書房。
幾個僕從把從昭怙厘寺拿來的紅木書箱搬入了書房之中。他們輕手輕腳地放下書箱,又把其中的賬冊一本本取出來,用細白的幹毛巾擦過之後,一卷卷放在桌上。
“這可是個大工程。”裴伷先坐在書桌邊,率先翻起了第一卷,“那方丈法師沒耍滑頭,真的給了我們三年的賬冊。”
洛北真羨慕他還有說話的好心情:“莫要多說了,埋頭看吧,明日便要把這些賬冊都還回去。”
裴伷先笑道:“公子呀,你當我這個西域豪商家中不養幾個帳房先生的麼?你等著,我這就派人去通傳。”他說罷就要招呼外頭的僕從。
洛北快走幾步,對他搖了搖頭:“我知道你的人可靠,但現在……不是把此事公之於眾的時間。昭怙厘寺時間悠久,這些和尚們都是歷代龜茲王的上賓,在龜茲很得人心,貿然和他們起沖突,不僅在伊邏盧城中難以解決,還會被有心人上奏到朝廷去。”
裴伷先聞言,也忍不住嘆息一聲:“朝中貴人崇尚佛道,各個爭相營造佛寺和佛像……確實不宜過早驚動眾人。不過,我倒是有一點疑惑。出了這樣的大案,只怕將軍是一定要將原委始末上奏朝廷的,到了那個時候,朝中那些人會怎麼想?”
“到了那個時候,朝中就會有不少人站在將軍這邊,要求裁撤佛寺,清查寺産,解放寺奴了。”
褚沅笑道。
洛北轉過身去,褚沅手邊拎了只方正的四層食盒,正在門邊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們。
他不由得笑了一聲,從褚沅手中接過食盒,一開啟,便是香氣撲鼻的杏醬羊肉味道。
裴伷先忙活了一天,這會兒也察覺到腹中饑餓,便湊過去拿起了筷子:“褚郡君可否說得再透徹些?”
褚沅輕聲道:“朝中不少貴人雖然看重佛教,但也有很多大臣反對將朝廷賦稅和皇傢俬庫用於修廟造像這樣的事情上。所以……我們只要拿準時機,尋出昭怙厘寺中有人作惡的鐵證交上去,必會在朝中引起新一輪的風浪。”
她說著說著,見洛北和裴伷先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不由得放輕了聲音:“怎麼,我說的若有錯處,還請兩位指教我。”
洛北輕輕一笑:“我早和伷先說過,論朝政的這些門道,你不亞於朝中任何一個大臣。不錯,譬如昭怙厘寺中有人私通突厥,或是與吐蕃勾結……有了‘裡通外敵,陰謀叛國’這八個字,朝中的那些人就再也無法幹涉我的處置了。”
裴伷先頓感責任重大,他匆忙扒了幾口吃的,又坐回桌子邊:“公子放心,我定要把這本賬冊的破綻尋出來。”
“我也會看賬目,我一起看。”褚沅自告奮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