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還好好的, 穿紅著綠,每日去衙門點個卯,就四處遊山玩水, 縱情聲色, 甚至尚未發現他的玉佩被人拿走。不過,十五日之後,若我的衛隊長尚未收到我的訊息,就說不準了。”
上官婉兒不想他會用這樣的手段,又氣又急。她勉強急喘數下, 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肆意殺害大唐官員,你知道這是什麼罪名嗎?若我上告陛下,你以為你還能這樣站著同我說話?!”
“不過就是矯詔殺人而已。”洛北笑了一聲, 語氣平淡,就像是在說一件最普通最平常的小事:“武三思、崔湜都可以為之,我為何不能?”
上官婉兒那張美麗的面容一下子僵住了, 一股冷意順著她的脊樑爬了上來:
“是你——當年派人中途救走桓彥範、敬暉和袁恕己的人是你!”
“我聽說, 當年武三思、崔湜等聽聞五王遇難,不可一世,高呼‘天誅’,自以以為得天相助。”
洛北輕輕笑了一聲, 江面的月光照亮他金色的眼眸,照出一點冰冷的嘲弄意味:
“天道輪回, 如今這‘天誅’降臨到崔湜自己身上,我真想看看,那時候他臉上會有什麼表情。”
“你不能殺他!”上官婉兒驚叫了一聲。聲音一出, 她才發覺自己失態,伸手挽了挽鬢邊的亂發, 將慌亂的神情掩飾過去,“褚沅是被皇後帶走的,她的下落我現在也不知道。但我覺得,她現在還活著。”
洛北緊繃的神情微微松動了:“你說什麼?”
“皇後想從褚沅手上拿到女皇留下的資訊網路,自然要她把樁樁件件事情都交代明白了才能讓她去死。”
上官婉兒見他冷峻的神情微微松動,微微呼了口氣,穩住胸膛裡亂跳的心髒:
“可是,大唐天下那麼多的州縣,那麼多的人,沒個兩月功夫,是說不清楚,寫不完的。所以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怎麼救她,我和你一起想。”
洛北頷首,把手從腰間的刀柄上微微放開了些,背到身後:“可以。”
上官婉兒有些僵硬地轉過身子,同他一起看著江水滔滔:
“其實,此事的起因,還是五王。”
“當時敬暉等三人秘密回京,雖然他們語焉不詳,可長安城裡的人又不是傻子,都知道此事之後,必然有人相助。外朝裡的那些人有一多半覺得是太子暗中佈局,還有人覺得是狄公和張柬之算無遺策。可在宮裡......”
“我們都覺得,此事定是褚沅的手筆。”
洛北默然不語,他現在明白為什麼褚沅最後會說那句話了。
她要撇清關系,好把謀救五王的責任一肩扛了。這樣,宮中與武三思過從甚密的安樂公主和韋皇後.......就不會再為了五王和武三思懷疑別人,也不會再為了此事發難了。
她是在保護他。
他的聲音梗在喉嚨中,什麼也發不出來,只能低下眼眸,望著眼前的一片波光粼粼的江水。
上官婉兒察言觀色,見他有所松動,語調也變得哀慼起來:
“本來,我也侍奉過女皇,深知那種面子上鋪得極廣的訊息網路,要傳遞情報還算合格。可要是不遠萬裡,劫道救人,絕非褚沅力所能及之事。可她畢竟是在女皇的身前做過上陽宮正,還替女皇撰寫了遺詔。我們懷疑女皇留了什麼別的給她......”
“所以你們問都不問一句,就把她賣給了皇後,是嗎?”洛北輕輕開口打斷了她。
上官婉兒被他詰問得臉都發白了,她咬了咬嘴唇,道:“洛將軍,你也不要逼人太甚了!當時那樣的情況,就算我們問了她五王之事的原委,她會和我們說實話嗎?”
她見洛北沒有答話,說話的神情也驕傲起來:
“就算她說了實話,那韋皇後和安樂公主就會一起來責問你。洛將軍,說不定最後,你會披枷帶鎖地回到長安。到了那個時候,難道你不會恨她嗎?難道你不會來問我,為什麼要多餘問那一句話?”
洛北打量了一下上官婉兒,她在用美妙的辭藻遮掩一個讓他覺得觸目驚心的事實——宮中的這些人選擇褚沅來承擔這個責任,只是因為,她是最好的人選。
他們不願意讓太子承擔這個責任,讓他榮膺保護臣下的功績。更不願意開罪朝中如日中天的李唐派大臣,把狄仁傑要成為神話的形象再鍍一層金身。
所以他們選擇了褚沅,比起和太子或是外朝的大臣開戰,殺掉一個孤身在宮中的女官顯然容易的多。
“我倒是希望,她能把責任都推到我的頭上。”長久的沉默之後,洛北突然開口,語氣裡帶著惆悵和悲傷的意味:“這樣可以為我減少很多麻煩。”
如果被追責,被誣陷的是他洛北,那他至少還有背水一戰,掀掉整個棋盤的力量。可偏偏是褚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