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我沒有什麼要和洛公子說的了。就請他,多多保重吧。’”
洛北的嘴唇不住地顫抖起來,他幾度想要說話,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可他的牙關咬得再緊,也沒能阻止自己的眼淚從眼眶中流下來。
他不住地想,那個初秋的清晨裡,褚沅一身宮裝,如平常一樣走出房門時,該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當她被珍娘叫住,回過頭來的時候,又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那句:
“我沒有什麼要對他說的了,就請他多多保重吧。”
他失態如此,曹珍娘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便起身草草地道了個禮,一面擦著眼淚,一面向外跑去。
她一離開雅間,躲在屏風後的張孝嵩和裴伷先忍不住推開屏風,向外奔去。
他們走出幾步,便停在了那裡——
他們那位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的摯友洛北,竟伏在案上,哀哀哭泣。
王翰送別曹珍娘,又給她塞了些冰塊脂粉,讓她遮遮淚痕,才回屋內。他打眼望去,幾乎被這幾人的模樣嚇傻了。
他嚇得大氣不敢出,只敢慢慢地移到洛北身邊,拽了拽他的衣角:“洛將軍......出什麼事了,你,你別嚇我們,再大的事情,我們也可以商量的嗎。”
張孝嵩這才算找到了一點理智,他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坐到洛北身側:“是啊,將軍......我們都是共歷過生死的人,現在再難,難道還比穿越茫茫大漠,翻過天山冰雪還要難嗎?”
洛北本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聽到他們安慰,也知道自己失態。他直起身來,深深地嘆了口氣:
“不一樣,孝嵩。你可記得,相王的兩位妻子皇嗣妃劉氏和德妃竇氏麼?她們被人以詛咒女皇的名義誣告,朝見女皇之後,便再無蹤跡。皇宮之大,竟無一人知道她們的下落。我只怕褚郡君如今也是一樣的情況。”
王翰瞪大雙眼:“宮中的人又不是草芥,怎麼能這麼隨意就......”他的後半句話在張孝嵩飛過來的一個眼神下訕訕停止:“洛公子也不要太傷心了,褚郡君吉人天相,一定能......”
他似乎也覺得這安慰的話語太無力,只兀自躲在一邊,沉默下來。
在一室死寂之中,裴伷先猶豫再三,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他走了幾步,來到洛北面前,跪坐在他身前,一字一頓地問:
“公子,你要見太子殿下嗎?”
洛北抬眼望向裴伷先的面容,那張面容上的神情他再熟悉不過,昔年他們在西域聯手起家,遇到幾個不長眼的西域胡商使絆子下黑手時,裴伷先臉上就是這樣的神情。
那是一種亡命徒才會有的灑脫。
這是交心腹,託生死了——洛北閉上眼,吐出了一個字:“見。”
“不過,在見太子殿下之前,我還想見一個人。”
他看向在一邊的王翰,目光中似有期盼之意:
“我想見上官昭容。”
那天深夜,洛北便如願乘小船,登上了一隻曲江上的畫舫。畫舫中絲竹管絃響徹一片,人人都在宴飲之中,幾乎無人注意新來的客人。上官婉兒就立在二層的船頭等他。
那裡冷清清的,除了一片月光,就只有他們二人。
“我聽王翰說,你要問我褚沅的事情?”上官婉兒看著他,“你是她的什麼人,也敢到我面前來問?”
洛北沒有直接回答上官婉兒的話,他從袖間摸出一隻玉佩,拿在手中扔了幾下:“我是想用一個人和上官昭容換褚郡君的下落。”
“哦?什麼人在我這裡有這麼大的面子?”上官婉兒笑道:“不可能是公主殿下或者太子殿下吧?那你也不必舍近求遠了。”
洛北把那隻玉佩遞給上官婉兒:“崔湜。”
“我拿崔湜的腦袋,來和你換褚郡君的下落。”
上官婉兒驚訝地張大了眼睛,她接過玉佩,上下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確實在背後找到了她為崔湜篆刻的一行小字——這是崔湜離開長安之前,她送給崔湜的。當時崔湜答應她,要好好收藏,貼身佩戴。
她看看玉佩,又看看眼前這位年輕的將軍:“你把崔郎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