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不願深究他話裡的“麻煩”二字到底指的是什麼,只是轉頭看了他一眼:“至於怎麼救她,其實對你來說,有個非常簡單的法子,只是看你願不願意去做。”
洛北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刀山火海,但憑上官昭容吩咐。”
上官婉兒笑了:“不用刀山火海,你只需要找個合適的機會,請陛下把她賜給你就好了。”
“把她......賜給我?”洛北一時沒有明白上官婉兒的意思,“褚郡君是有品級爵位的女官,怎麼能當貨物一樣賜來賞去的?”
上官婉兒搖了搖頭:“你把她看的太高了。她要是真的像你想的那麼重要,自她失蹤的第一日,聖上就該主動垂問了。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禦前也有了新的女官來執掌制誥。”
“想來那應當是皇後派來的人。”洛北說。
上官婉兒輕輕笑了:“是啊,所以他就更不會過問了。”
李顯第一次當皇帝時,就因一句“我以天下於韋玄貞,有何不可?”被武則天廢黜,如今他再度掌權,又沒有了武則天的束縛,更是恨不得把一切都捧給皇後了。一個禦前的女官,又算得了什麼呢?
上官婉兒伸手理了理身上的披帛:“陛下的性格,就是愛之慾其生,恨之慾其死。如今你才救了他的性命,又是他最看重的禁軍將領。只要你願意開口,陛下一定會同意的。”
她頓了頓,狐疑地望向洛北:“除非,你不願意?”
洛北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望著江水。他想說這一切太不公平,他想問為什麼這件事情會變成這樣:
若在外朝,哪怕只是罷免一位執掌制誥的中書舍人,都會引起百官的群起抗辯,更不要說殺人了。可在宮中,哪怕他的妹妹有不亞於任何人的才能,要殺她或是要救她,都是如此輕而易舉。
簡單得像個笑話。
“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情比我想象的容易太多。”
他躬身向上官婉兒道禮:
“我沒有什麼不願意的。褚郡君救我性命,如今她性命危在旦夕,我理應出手相救。多謝上官昭容。”
洛北帶著一股決絕辭別而去,留下上官婉兒獨立在船頭望著他打馬而去。她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看了看手中的玉佩,伸手把它丟進了江水之中。
“多好的東西呀,怎麼把它就這樣丟了。”太平公主從一樓的船艙中輕輕嫋嫋地登了出來,站到上官婉兒身邊,與她一道欣賞曲江的月色。
上官婉兒搖了搖頭:“送的人都不在意,我留著它還有什麼用。就這樣丟了吧。”她低頭看了看指甲上略有些掉色的丹蔻,伸手摸了摸,又拿寬大的衣袖將指尖遮住:“我對崔湜,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之後他能怎麼樣,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太平公主笑了,她親熱地拉過上官婉兒的一條臂膀,笑道: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有的是。我剛剛在下頭,見了幾個朝廷新進的官員,都是一表人才,有幾個生得比崔湜還要俊朗得多,你下去看看,看上了哪個,和我說一聲就是了。”
上官婉兒暫時還沒理會這些事情的心情,見她說的熱絡,便也點點頭:“好啊,那我一會兒去看看。”
“就是可惜了洛北,一個這樣英俊又戰功卓著的少年將軍,竟把心思都放在了褚沅那個小丫頭身上。她才二十歲,能懂什麼呀。”太平公主用扇子掩著面,吃吃地笑起來。
她這玩笑一開,上官婉兒也笑了起來,半晌,似乎是想到什麼似的,她搖了搖頭:“不,依我看,他們兩個人之間未必有什麼男女私情。”
“哦?”太平公主好奇地頓住步子:“真的?那他們能是什麼關系?盟友?朋友?若是這樣生疏的關系,竟能為對方做到這個程度,那也是很了不起了。”
上官婉兒也不敢斷言,只得模糊著說:“難說,不過洛北生長邊關,或許他不像長安城中的人那樣心思深沉,願意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呢?反正,我讓他去求陛下,他的臉上一點欣喜都沒有,反倒是很錯愕,很震驚似的。”
“七哥說,他只懂邊事,不懂朝務。說不定他是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太平公主扶著上官婉兒往樓梯走去:“只是我本來照著褚沅的樣子找了些美人要送給他,現在看來,是送不出手了。”
“要以兒女私情拉攏他,看來是不容易的。”上官婉兒搖了搖頭:“聽說他為人持身極正,久在軍中,又在西域,也沒有什麼歌姬舞女隨行。他軍中的將士要是和平民女子不清不楚的,都是要吃鞭子的。”
“那還得再想想辦法。他現在掌著禁軍,又是魏元忠、郭元振的心腹愛將。”太平公主沉吟片刻,“拉了他過來,可比拉個宰相還要有用些。婉兒,你再想想,想想有什麼能打動他的。”
“是。”上官婉兒低頭領命。
“咱們之間還搞得這樣生疏。”太平公主笑了笑,拉著她進到船艙中那一片歌舞昇平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