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我沒有什麼要對他說的了,就請他多多保重吧。”
洛北面上的神情微微怔住了, 他甚至沒有想到要左右探望一番,開口就問:
“這是什麼意思?”
曹珍娘已知這句話是勸不住他的了,她為難又別扭地低下頭, 輕聲道:“這裡不是說這些的地方。王公子, 你能給我們找個地方嗎?”
王翰點了點頭,帶著他們一路穿過樓中的迴廊,爬了幾段樓梯,才到了另外一間雅間之中。這雅間佈置得很是精心,處處簾幕低垂, 清香冉冉地從一隻瑞獸形狀的鎏金香爐中飄起,幾乎沾染在厚重的翡翠屏風上。
王翰親自為他們端過幾碟糕點和瓜果,將一壺果釀擺在兩人之間的矮幾上。他擔心地望了望兩人的神情, 曹珍娘一臉的不自在,幾乎不敢抬頭看人,但“窺伺宮禁”的洛北倒是那個更鎮靜的人——他身上有種果決的冷意, 讓王翰禁不住眉頭一跳。
“洛將軍。”他低聲開口, 看向兩人:“曹掌寶,我就在門外候著了。”
他退到門外的位置,替他們合上了門扉。
“王公子和你關系很好吧。”曹珍娘羨慕地看著門外的方向:“我和他在文會上見過四五次,每一次他都是那副恃才傲物, 目中無人的模樣。點評文墨來,也是入木三分, 從不給那些學士、宰相們留面子的。但他在你面前,性格又這樣好。”
洛北沒有回答曹珍孃的問題,他只是用那雙金色的眸子定定地望著珍孃的眼睛。
他在等一個回答。
曹珍娘自知這招沒什麼用處, 只得再度望向桌前的一塊空地面:“褚姐姐是一個月之前被皇後的人帶走的。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活著。”
洛北問:“皇後為什麼這麼做?因為褚郡君開罪了她?”
“不是, 褚姐姐性格很謹慎,怎麼會開罪皇後呢?”
曹珍娘用力地回想著自己聽到過的只言片語,那些宮女們、近侍們私下議論的話......
“好像是和五王的事情有關。五王的冤案是褚姐姐查明白,告訴陛下和皇後娘娘的。所以皇後娘娘就認為褚姐姐手上一定有什麼女......太後留下來的東西。在她帶走褚姐姐之前,她已經好多次找褚姐姐問過了。”
洛北輕輕地、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皇後是為了褚沅手中的那張“網”,那張自女皇時代就籠罩長安的訊息網路:
“可一位掌制誥的女官突然失蹤,難道宮中就無人問起嗎?上官昭容呢?太平公主呢?還有......陛下呢?”
最後三個字他幾乎是壓在喉嚨裡說出來的,輕得像一陣風。即便如此,曹珍娘還是嚇得花容失色,驚恐地望向外面。
王翰的影子還留在門上,門外除了他之外,再無一個人。
她輕輕地低下頭,露出一個和褚沅之前別無二致的苦笑:
“洛將軍,你把我們看的太高了。褚姐姐說是掌制誥的女官,其實也就是個得意些的宮女罷了。皇後今日說她病了,明日就可以說她死了,宮苑深深,那麼多的宮女、女官,今日死了一個,明日便會再有一個,又有誰會多管這個閑事,故意和皇後過不去?”
洛北的手已經緊緊地握在腰間那把隕鐵唐刀的刀柄上,刀柄上冰冷的溫度幫助他鎮靜了下來:“......你為什麼不來找我呢?倘若我早些知道......”
若我早些知道,在我縱橫捭闔,馳騁西域的時候,我的妹妹在宮中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若我早些知道,在我高官厚祿,服紫佩金的時候,我的妹妹在宮中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曹珍娘抬起眼睛直視著他,那雙圓滾滾的眼眸中已經盈滿了淚水:“不是我不想告訴將軍,是......是褚姐姐不讓我和你說啊。”
洛北手中下意識地一用力,手掌上傳來的痛楚把他拽回了現實。他幾乎被震驚、愧疚和悲傷擊潰,呆呆地望著曹珍娘:“你說什麼?”
曹珍娘低下頭,擦掉臉上的淚水:
“褚姐姐被帶走的時候,是初秋的一個清晨,天剛亮,我和她住在一處,聽到外面吵吵鬧鬧的,我偷偷地扒開窗紙往外一看,外頭都是皇後的人,還有披堅執銳的禁軍衛士。我那個時候真害怕呀,就輕聲把她喊醒了,問她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和我說,‘不要害怕,這件事情和你沒有關系。你再睡一會兒,不打緊的。’就起來開始收拾東西。我看見她就拿了些衣裳,幾件首飾,以為她就和之前一樣,只是出宮去辦些事情,很快就會回來的......”
曹珍娘說著,又擦了擦眼淚:“但我看到了她拿那個笛子,就是你送給她的那個笛子,我就知道不對勁了。那個笛子早被安樂公主摔碎了,她為什麼要把那個東西帶出去呢?我就問她,‘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可她什麼都不肯和我說。我.....”
她的聲音幾乎都哽咽了,帶著一點明顯的哭腔。洛北幾乎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從空中飄過來:“然後呢?”
“最後,最後我抓住她出門前的機會,問了她,我說:‘倘若洛公子回到長安,我要怎麼和他交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