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怒之下,就指責了安樂公主幾句,內容大概就是說她不守女德女戒的話。
可安樂公主是什麼樣的性子,哪能容他指責,當下勃然大怒,命令宮女和侍從們收拾東西,把這個不長眼的男人攆出了公主府不說,還到皇帝和皇後面前哭著告狀,要休夫。
本來這樣的家長裡短,用不到拿到朝廷上來說,但安樂公主是皇帝和韋後膝下的唯一愛女,她的丈夫又是武三思的兒子武崇訓,這樁公案便從家事變成了公事,成了長安城中人人樂道的話題。
上官婉兒望著她一張芙蓉粉面上是半點波瀾沒有,當下也不見怪——從上陽宮回來之後,褚沅的城府就很深了,她笑著將手中的書在案上敲了敲:
“關於這樁事情,我倒是聽說了個有趣的,那日武崇訓早歸,是因為前去參加的一場詩會匆匆取消,他覺得無趣,便想邀請安樂公主一道出遊昆明湖。”
上官婉兒收起笑容,斂容正色地望向褚沅:
“褚沅,你在長安文人中交遊廣闊,我想問問你,那詩會是誰取消的呢?”
“婢子不知道。”褚沅賠笑道:“請昭容不要怪罪,上元節後第一日,陛下賜宴宮中,婢子忙得腳不沾地,哪有時間關注什麼被取消的文會。若是昭容真的想知道......婢子也可以打聽打聽。”
上官婉兒見她滴水不漏,不由得冷笑一聲:“褚沅,你就沒想過,要是安樂知道了,你怎麼辦?”
上官婉兒這是不加指證地直接詢問,褚沅有一萬種方法可以迴避否決掉這些話,比如這個文會根本不是她褚沅組織的,她也不在邀請之列,她不知其事,哪裡談得上“怎麼辦”?
可褚沅沒有這樣說,她只是低眉順眼地望著地板,放輕了聲音道:“昭容,做局和下棋一樣,都講究因勢導利,我只是順水推舟而已。公主殿下早就厭惡了武崇訓,她是不會細究的。”
上官婉兒不可思議地打量著這個素服高髻,眉眼如畫的少女,當時她在朝堂上被安樂那樣折辱,跪地請罪的樣子還猶在眼前,如今竟然也妄想來執棋了:“安樂不會在乎,那武三思呢?”
褚沅沒有立刻答話,她在一片春日暖陽裡站直了身,抬眼與上官婉兒對視,正要開口,卻被一聲銳利的:“捷報——”打破了。
一個年輕的內侍從外間跑進宮室之中,低身向兩人道禮:“上官昭容、褚郡君,西域的捷報!西域的捷報!聖上召兩位去宮中寫詔書呢!”
上官婉兒好奇地看那跑得滿臉發紅的小內侍:“西域的捷報?什麼捷報?”
內侍擦了擦頭上跑出來的汗,把那捷報上的訊息又背了一遍:
“是洛北洛將軍!他徵發胡祿屋部、孤舒部和處月部的兵馬,一共不到一萬五千人,北上多邏斯水擊潰了突厥阿史那匍俱的五萬大軍,斬獲兩萬餘人,還俘虜了突厥副將,默啜的兒子同俄特勤。”
”現在,監察禦史張孝嵩上書為他表功,還說要把同俄特勤和之前俘虜的突騎施將軍蘇祿、遮弩等人都帶到長安來,獻到陛下駕前呢。”
“哦?”上官婉兒第一時間轉頭望了望褚沅,見她臉上沒有動容,才道:“聖上總說,這個洛北是個將才,如今看他打仗,千裡奔襲,以少勝多,竟真有幾分李衛公的風采了?”
內侍笑道:“誰不是這樣說!聖上高興極了,正在和宰相大臣們議論要如何論功行賞,我們在場的侍從宮婢們也都得了賞,兩位娘娘快去吧。”
正殿之中,皇帝李顯坐在龍椅上,臉上已是遮掩不住的喜悅神色。下方的魏元忠、解琬等,各個揚眉吐氣,崔湜、宋之問等已是各個面色如土,但礙於皇帝,又不好表現得太明顯。
上官婉兒和褚沅進殿參拜完皇帝,侍立到階下。不一會兒,韋皇後也一身盛裝,笑意盈盈地走進了殿中,低身參拜:
“臣妾為聖上道喜!”
“皇後來了。”李顯喜滋滋地伸手挽著皇後,來自己身側坐下,“你可記得,鳴沙之戰時,朕就和你說過,這個洛北是隻塞外的雄鷹,他雖然不熟朝務,卻在邊事上極有想法,如今一看,他果然是驍勇善戰,智勇雙全吶。”
這樣大喜的日子,韋皇後也不介意奉承李顯幾句:“聖上有識人之明,臣妾自愧弗如。”
李顯笑得摸了摸自己的胡須:“洛北和其麾下將士,都要好好獎賞。尤其是那三部的首領,他們能自行徵發部族兵馬,隨軍出戰,可見忠勇。魏相公,如今宗楚客免職,兵部尚書懸空,此事又少不得勞煩你了。”
魏元忠含笑下拜:“老臣求之不得。”
正在一片其樂融融之中,李顯環顧四周,眼見宰相的位置還空了一個,好奇道:“哎?三思呢?他怎麼沒來?”
“陛下,殿下他.......他病了。”崔湜忙出列為武三思解釋——其實武三思哪裡是病了,不過是武崇訓和安樂公主的矛盾鬧得太大,他不敢露面,只能稱病罷了。
李顯笑著揮了揮手:“三思不在,實在是太可惜了,他一向對洛北有成見,如今見了這沉甸甸的戰功,可再說不出話來了吧?”
下方的一眾宰相重臣臉上的神情都要壓不住了,武三思對洛北那何止是有成見,那是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皇帝這個時候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總不能再讓洛北和武三思拜把子吧?這兩位相差的歲數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