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冷哼了一聲:“不錯,宋相公憂國憂民,你不適合在長安,更適合代天子巡牧萬民,來啊,朕要任命宋相公為檢校貝州刺史,即刻起行,不得有誤!”
按照有唐一代的禮儀規矩,這樣重要的人事任免不能以皇帝的口諭作結,應當由中書省擬旨,交由門下省審核後,再交付尚書省執行。但武三思站在朝堂上,見皇帝怒發沖冠,立刻高喊了一聲:“微臣遵旨。”
有他帶頭,朝中依附於他的一眾官員都紛紛低頭道了“遵旨。”宋璟知道武三思黨羽遍佈朝野,此刻也不再與他爭鋒,只跪地喊了一聲:“微臣謝恩。”便拱手而去。
眼看著當朝宰相也因反對此事被貶斥出京,剩下的大臣們立刻學了乖。他們裝模作樣地在宮市上挑選起來,時不時地和那些扮演小販的宮人們發生些簡單的口角,以供李顯觀賞。
李顯滿臉笑意地坐在龍椅上,欣賞著這些位高權重,衣冠楚楚的大臣們像街邊的平民一樣爭執著,還與韋皇後點評他們一兩句:“你看那倆個人說的話,和咱們在房州的時候說的差不多嘛。當時你還笑我,說和小販討價還價有違皇家體統。”
韋皇後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已經有些坐立難安的架勢。李顯還渾然不覺,只是望著,看著。
這一出鬧劇,在安樂公主闖進朝堂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安樂公主明豔動人,穿著一身華美的衣裳,從殿後闖入朝前。她像一個正在觀賞戲劇的觀眾那樣穿梭眾人之間,指點他們的言辭:“大人,你不該這樣說,你這樣說,那小販就會知道你願意出一貫銅錢的價格了。”
“哎呀,你怎麼能這麼吆喝呢?這樣吆喝哪裡還會有人看啊。你聽我的。”安樂公主笑著,學起了小販的吆喝:“喂——這是內造的絲綢,眾位大人快來買呀。”
“安樂!”韋皇後再也坐不住了,她不能看著自己的女兒就這樣在一眾大臣之間跑來跑去,“你給我過來!到簾後來!”
“父皇~”安樂公主跑到龍椅邊,卻並不如韋皇後所願的那般回到簾後,只是柔聲喊了幾句李顯:“下面有那麼多宮女,又不止我一個,父皇就讓我下去玩玩吧,好嗎?”
李顯一向拿自己的小女兒沒有辦法,此刻也不例外:“好吧,你去吧。不要玩得過了頭。”
安樂公主得了父親的允許,便又興沖沖地跑到人群中去了。她走了大半個殿堂,終於在一處冷僻的攤位前看到褚沅:“褚沅——你也在這裡啊?你賣些什麼?”
褚沅低頭道:“婢子昨日在宮中當值,陛下恩旨,叫婢子來湊湊熱鬧。婢子執掌內學館,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只有這些筆墨紙硯,還算得能入貴人法眼。”她說著,把幾樣貴重東西拿到身邊,雙手遞給安樂公主:“譬如這方硯臺,這是端硯,是有.......”
“哎呀。”安樂公主不耐煩地打斷她,“你那點才學,在宮裡或許還有誇耀的份。當著眾位大臣,你有什麼好賣弄的?無趣,無趣。”
她連著道了幾個無趣,目光卻在褚沅身上盤旋。奈何褚沅一身宮裝,首飾也頗簡樸,實在沒有什麼值得她注意的地方。她正要走向下一個攤位,卻瞥見了褚沅腰間的玉笛:
“這東西還算有幾分價值,多少錢,給我吧。”
這玉笛是洛北臨別前贈給她的東西,褚沅當然不會將血親的東西隨意出售,但安樂公主顯然是有意來找麻煩,她只得賠笑道:“這是婢子的一位故人所贈,並不是貨物。若是公主有心要些樂器,我看到明司樂的攤位就在不遠處,她那裡可有不少好樂器。”
“我要樂器做什麼?”安樂公主不顧她辯解,一把將玉笛從她腰間扯了下來,又從袖間摸出一枚銅板,高高地丟在地上:“就這個看起來還有些意思。我拿走了。”
“殿下。”褚沅自承了曾祖“陽翟郡君”的爵位,在宮中已是十二分的謹小慎微,實在不知道自己是何處得罪了這位風頭無兩的安樂公主,只得跪在地上,“還請殿下不要和婢子開這樣的玩笑。”
“我沒有在和你開玩笑。”安樂公主得意地拿著玉笛,在手中端詳著,“看著倒像個古物呢。父皇,你也看看,好不好?”
李顯對這個女兒是愛逾珍寶,但滿朝的文武大臣都看著,他不能夠偏袒太過:“好了安樂,不要和褚郡君開這樣的玩笑,把東西還給人家吧。”
安樂公主不情不願地撅起嘴,頗為委屈地轉過身去,右手高高揚起,將玉笛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玉笛與地面一碰,發出清脆的一聲,頓時碎成了數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