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妹,或許,我是說或許,我會殺了你。”
“我怎麼會這麼對待阿兄!”
褚沅好不容易才掩住臉上驚訝神色。屋內沒有旁人,她自然地把稱呼從“洛公子”換成了“阿兄”。
這對洛北來說是個陌生又美好的詞彙,他忍不住低頭一笑:“武三思不死,武氏一定會捲土重來,天下就又要動蕩不安了。”
褚沅苦笑了一聲:“我知道,武家是我們家的殺父仇人,我也何嘗不是恨極了武三思。只是那武三思不僅與上官姑姑情誼甚篤,也是皇後娘娘的入幕之賓。如果他死了,皇家是絕不會放過行刺之人的。阿兄,你打算逃到什麼地方去?”
“天下之大,還怕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嗎?”洛北沒有直接答她的話。
褚沅知道他已有赴死之意,淚水不禁盈滿了眼眶,這是她十六年來日日期盼,好不容易才失而複得的血親啊。
她哭得梨花帶雨,鬢發散亂,甚是狼狽。洛北忍不住低頭替她擦了擦眼淚:“莫哭……沅兒。”
他一直冷靜剋制,平素也以職務稱呼褚沅,從沒有過這樣親暱的詞句。褚沅驚訝得忘了流淚,抬起眼眸望著他:“阿兄……別去,我求你,別去。”
洛北輕輕笑了:“沅兒,我希望你記住我……倘若有一個人能記住我,也算我沒有白來這世上一遭。”
說罷,他放開褚沅,拿起桌邊的唐刀向門口走去。
褚沅想抓他的衣擺,卻沒有抓住,她慌亂之下,語速極快地喊了一句:“阿兄,你要捨生取義,我不敢攔你。可是,如果狄公尚在,見到你如此行事,他會怎麼想呢?”
洛北頓住步伐,手中唐刀墜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你說什麼?”
“我說。”褚沅努力穩住聲音,又重新說了一遍:“如果狄公知道的話,他會怎麼想呢?”
洛北後退半步,轉過身來,再次坐到矮榻上,與她對視。
褚沅的眼眸色彩比他更深,唯有燈火投下,才能帶出她眼中一抹金棕。洛北專注地盯著著這抹與自己雙眸相似的顏色半晌,才喃喃道:
“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妹,或許,我是說或許,我會殺了你。”
洛北解開身上的弓箭,倒在矮榻上,似乎從未如此疲憊。他長長嘆了口氣:“我曾經真心實意地想殺一個人報仇雪恨,但在黑暗之中,有人握住了我拿刀的手。”
“他告訴我,不論是縣令,還是宰相,唯有手執律法之人,才能將罪人繩之以法。”他輕聲道,“因為他們要為自己做的一切負責。”
褚沅向前挪了半步,幫洛北把頭靠在自己膝上,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阿兄,天下大事,也不是在你一個人的肩上擔著。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突如其來的黑暗第一次沒有讓洛北覺得不安。褚沅身上清幽的香氣讓他想起外祖裴家,很多年前,在他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幼兒時,他曾經隨母親在那裡住過一段時間。
但那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一刻之後,裴伷先過來敲了敲房門,見裡頭沒有聲響,只悄悄地把微合的房門拉開了一條縫。
褚沅端坐在矮榻上,洛北在她膝頭睡得正沉。
似乎為他這聲響驚動,褚沅回過頭來,舉起手指豎在唇邊,示意他不要出聲。裴伷先心領神會,退出房間。
他數月來緊繃的精神終於放鬆下來,疲憊和哈欠一起湧了上來,幾乎沒給他回自己府邸的時間,就在洛北府上的客房睡下了。
數日之後,魏元忠調任侍中,檢校兵部尚書,隨他一起到兵部的,還有聖上委任洛北兼任太子冼馬的詔書。
魏元忠當眾宣讀了詔書,又把洛北留下來談話。
“聽說你在宮中的馬球比賽上出盡了風頭,才讓聖上對你青眼有加?”
這話與發難沒什麼區別。洛北偷偷打量了一眼魏元忠,只見他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自己,連眨也不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