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個洛郎中什麼都好,就是酒也不讓多喝,肉也不叫多吃,這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洛北懶得教訓他孩子早産要少折騰的道理,只從懷裡掏出兩只荷包:“這賀禮是本來就預備著要給你們的,沒想到還能趕上這個趟。”
阿米爾抽開縧子一看,裡頭是兩個筆挺如意的金錁子,當下差點跳起來:“師父,這我怎麼能收!你救了我妻子和孩子的性命,我都不知道怎麼謝你,哪裡敢收這麼貴重的禮!”
丹姆坐在床上,面色蒼白,神色卻鎮靜:“阿米爾,你就收下吧。救命之恩我們感恩在心,不可不報,賀禮卻是師父的一片心意。”
阿米爾只得點點頭,把荷包收起來,一個塞在丹姆的床下,一個塞在孩子的搖籃裡。
“丹姆,我還有件事情要問。”洛北輕聲細語地問,“我昨天試了試你的脈象,脈象顯示你是害怕才會早産的,你遇到了什麼事情,叫你這樣害怕?”
丹姆低下頭想了想:“其實也沒什麼,可能是我看錯了……”
“莫害怕,”阿米爾連忙追問,“我們這麼多人在這裡,誰敢動你,我一定殺了他!”
“孩子面前說什麼打打殺殺的。”丹姆瞪了他一眼,“我昨天耐不住性子,出去騎馬放風,走著走著便走到神山附近,突然旱天裡打雷,我看到有白色的人騎著黑馬,跟在紅色的神主旁邊飛快地跑過去了,後來風沙一大,雷聲漸小,他們就消失在神山裡了,就像……”
“就像薩滿講的故事一樣恐怖,是嗎?”洛北道。
“是……”丹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那一陣風大,又打雷,月亮也躲到雲裡去了,我真是被嚇著了,這才會倒在馬上,叫馬兒一路馱了回來。現在想想,這些或許都是我看錯了。”
“我想也是。”洛北笑了笑,“現在你在溫暖的帳篷裡,身邊有家人和朋友,不必多想。把身子養好是最要緊的。”
他從帳篷裡告辭出來,回到巴爾思的大帳裡。姚崇、李貞和巴爾思還在笑笑地互相交談。
見到他來,姚崇開口問他:“剛剛巴爾思首領在和我們說起名字的事情,洛郎中,你有什麼意見嗎?”
洛北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哪懂取名字?明日是十五,是祭山的日子,不如問問祖先和山神有沒有指示。”
巴爾思拍了拍大腿:“是,是,洛郎中說的對,是該問問祖先和神靈。一高興什麼都忘了。幾位,為了這祭典我還獵了頭野鹿呢!若是諸位不忙,不妨多留一天,等祭典後再走?”
姚崇知道祭山的習俗。在突厥,每年部族首領都要帶著子弟們在十五這天祭祀高山和祖先居住過的石室。他從未在現場看過祭典,便一口應允下來。
第二天,巴爾思和祭司帶著頭,契苾部族的男男女女們都換上了節日的盛裝,新換的靴子踩在戈壁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阿米爾抱著被裹得嚴嚴實實的孩子,跟在祭司和巴爾思的後面。
洛北和李貞、姚崇一起走在最後的位置,他們是觀禮的外鄉人,本來按照規矩不可一起上山,但念在有救命的大功,也被允許走近觀禮。
終於,火堆燒起來了。
頭戴插著血雉羽毛的大帽的祭司敲起了鼓,搖起了鈴鐺,口中以祭司的聲音發出長長的聲調。他踩著複雜的步子,在火堆邊舞蹈,一邊揮舞雙手,一邊往火堆裡投入新鮮的枝條,煙柱扶搖直上,連線著天和人之間的界限。
紙馬被投入了火裡,羽箭被插在祭壇上,最後是新獵來的野鹿,它的血被滴落在地上和火裡——祭司的祭詞唸到了高潮,而後他朝天一呼,雙手仰向天空,結束了這旋風般的狂舞。
巴爾思和他的族人們跪下身子,低下頭,向神山和祖先禱告。洛北和姚崇、李貞一道,遠遠地看著他們或歌或舞。
火堆燃盡了,精疲力竭的祭司站起身來,帶著人們走下神山。
洛北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後,他回望了一眼黑黢黢的山洞,腳步微動,踢起一塊石子。石子滾入洞中,在幾聲悶響之後,發出一聲咕咚的落水聲。
這聲響傳到前方,人群立刻狐疑地回過頭來,不知道神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祖先為孩子賜下了名字。”前方的祭司忽而用祭司特有的聲調高聲喊,“祖先為孩子賜下了名字——祖先想用河流的名字給孩子命名。”
巴爾思當場伏地祝禱:“山神和祖先在上,我願意以河流的名字為這孩子命名,就叫他契苾溪。”
歡騰的人群來到山下,正是夕陽西下的好時間。金色的餘暉灑滿了大地,給這片草原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
興昔部族的人們身著色彩鮮豔的華麗服飾,圍坐在熊熊燃燒的篝火旁,歡歌笑語在夜空中回蕩。
為著祖先顯靈的神跡,巴爾思又多宰了兩頭羊,把珍藏多年的好酒也從帳篷裡捧了出來。他給姚崇和李貞各倒一杯:“來,客人們,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李貞哭笑不得:“這怎麼沒有洛郎中的份?這次他功勞最大,不給他滿上,合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