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海綿。
人在上面怎麼蹦都不會疼的海綿。
初中轉到新學校時, 班主任在班會課上把她叫起來, 問:“你的座右銘是什麼?”
她笑, “老師,提出這個問題之前, 你得先問一下我是否有座右銘這種玩意。”
班主任無奈, “好吧,張同學,你有座右銘嗎?”
“沒有。”她想了想, 又及時扭轉話題方向:“如果非要有, 我會說出魯迅先生的那句話——時間就像海綿裡的水, 只要願擠, 總還是有的。”
班主任滿意了,對全班學生說:“都好好聽聽哈, 這就是優秀學生的積極思想,這樣的人是不會抱怨沒有時間顧好學業的。大家都要向張同學認真學習。”
她無語地笑, 默默地吐槽這間學校,當真淳樸得不像話, 從老師到學生,無不散發著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氣質。
對,張同學就是那傳說中的大觀園。
很多年過去了,張同學不再只是一個張同學,她也果然應驗了當年的那句座右銘。
對她來說, 時間, 永遠都夠, 只要她想做某些事,便一定能從各種詭異的時間縫隙中做完那些事情。
詭異到,有時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把哪些事情做完了。
一個她不夠,就兩個;兩個她還不夠,也可以有第三個。
好的,壞的,強的,弱的,正的,邪的,柔善的,陰狠的,概不計較的,睚眥必報的,溫和細膩的,意氣風發的,不斷逃避的,殺伐決斷的,是女生,是男生,是大人,是小孩,在夜裡,在白日,那麼那麼多個身影,大風吹跑了哪一個?
海水吞噬了陽光,一大群鯊魚分贓了她的記憶。
她跪在耶穌面前,折斷十字架,跌入一片白茫茫。
海綿被擠到極限會怎樣?
所有時光都會被上帝回收,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是這樣嗎?
那麼,極限,什麼時候會來臨?
如果是現在,他該怎麼辦?他還沒找到她。
如果不是現在,那她又該怎麼辦?如果這都不是極限的話……
“喂?喂?阿束?”
“……”
“束束,你在聽嗎?”
“……”
“我是大鬍子,是饒儒,你聽得見嗎?”
“……嗯。”
“你睡了?”
“……嗯?”
“沒什麼,我只是聽我媽說你又跟小姑碰面了。”手機裡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又問:“沒跟堂姐碰上吧?是不是春節放假期間她去找你了?她丈夫也一起去了嗎?為難你了嗎?”
“……”
饒儒問了一連串問題,霎那間,很多混亂的畫面也開始無序地倒帶,她微張了口,發呆。
醫院,複檢,電梯,地獄變,飛機,藍天白雲,一個人坐在餐廳裡擦手指,打碎的玻璃杯,蒼白的病房,u盤,死亡的顏色,誰跟誰開著玩笑說自己是紅顏禍水?誰又說誰會永遠陪著誰?
“阿束!”講電話的人一直沒聽見她的聲音,忽而拔高了音調喊了一聲,“你還在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