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河員村的小區樓下, 饒束拉著張修停下腳步。
她仰頭,望那高樓,幾盞明亮的燈,鑲嵌在大片大片的黑夜裡。
她溫溫和和地笑著說:“三歲,你看, 我們這不是回來了嗎?”
“嗯?”張修轉頭看她, 她的短發被夜風吹亂了, 側臉柔和,仰著下巴笑眯眯的時候美好得讓人不忍打擾。
想看她一直笑下去,就這樣笑下去, 幹淨的, 美好的,無憂無慮的。
“我說, 只要你想回來,就一定可以回來。”饒束側頭,笑意散在夜風裡。
張修在這時快速又不著痕跡地收回了目光,也轉而去看眼前這棟住宅大廈。
“竹筍, 我從不回頭。”他說, 眼尾上挑,高挺秀氣的鼻樑使得他的整個側臉輪廓都立體清晰了。
饒束還是眉眼溫和地笑, “張修, 你怎麼總是這麼高傲呢?承認自己邁錯了腳步, 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呀。”
“承認?錯誤?”
他偏頭, 反問, 睨她,唇角漫不經心地勾著,“那麼,你來告訴我,什麼是錯誤的,什麼又是正確的?真的有標準嗎?誰定的呢?”
饒束皺皺眉,一時之間還真無法反駁。
而張修繼續漫不經心地丟擲自己的看法:“與其說是承認錯誤,我倒更習慣於說我找到了更好的做法。”
“這樣說,好像也很厲害的樣子……”她低下頭,看著腳下的影子,又問,“你從來不道歉的嗎?”
“極少。只有當我輸出的傷害高於對方給予我的傷害或高於我輸出的其他一切正面東西時,我才會道歉。”
張修伸手,攬住她單薄的肩膀,“你呢?你似乎特別喜歡道歉。”
他想起之前的幾次,她都是動不動就道歉的。
饒束緊盯著影子,微微笑著答:“我不是喜歡道歉。我……只是……被教會了道歉……”
聞言,他輕笑,略低了頭,下巴抵著她額頭,“怎麼說?”
“三歲,你知道嗎?”饒束以手捂臉,仍是笑著,“第一次被別人強迫道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聲音都不是自己的了。”
張修皮笑肉不笑,蹙了眉,口吻輕輕淡淡的。
“你就是這樣被教會說道歉的嗎?”
“差不多吧。”
她捂著臉靠在他肩頭,說:“後來,第一次自己強迫自己道歉的時候,我感到整個世界變得死寂,什麼都不見了,只有我的聲音在繼續著、重複著,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直到對方都聽煩了,我的聲音才一起消失掉。”
張修冷冰冰地勾了一下唇角,“你對別人真是太友好了。”
饒束繼續笑,“哎,也不能這樣說吧,我只是,情勢所迫罷了。”
他低眉,“以後你不需要這樣了。”
“哈?”她抬頭,看著他的下巴,眨眨眼,“你,你……什麼意思呀?”
“我的意思是…”張修對著她挑挑眉,朝她眼裡吹氣,輕佻又蠱惑。
“有我在,你不再需要輕而易舉地對別人道歉了。”他說。
饒束,我真的很討厭那些懦弱的、在別人面前卑躬屈膝的人。
尤其是,我捧在手心裡的人,我更不容忍她這麼做。
饒束彎了眉眼,拽著他的衣領,聲音斷斷續續:“張修,你現在,想好了自己要做一個怎麼樣的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