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掉在地上,她張了張口,發現自己連他的名字都喊不出口了,胸腔裡只剩下翻湧不止的慌張和迷茫。
天光微白,少年的臥室裡裝修簡約,星空天花板閃著熒光色彩,夢幻而絢麗,像極了小孩子的夢境。
大片大片的空白佔據了她的腦海,她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比上一次發現張修離開了醫院更為恐慌。
因為,饒束很清楚,他在不清醒狀態離開遠比他在清醒狀態離開更危險。
不清醒的張修脫離了饒束,沒人知道他會做些什麼。
三天。
很久很久以後,饒束也想不起來,這三天她到底是如何度過的。
她只知道,接到吳文電話的那一刻,她感到自己死而複生,直奔廣州私人射擊場。
那一天,吳文找到張修時,他正坐在射擊場某個房間的角落裡,吐了滿地的檸檬籽。
“你把檸檬皮也吃進去了?!”吳文蹲下來問他。
“嗯。”
少年輕聲,從懷裡的果盤拿起另一個檸檬,遞到吳文面前,稚氣地問:“你想要來一個嗎?”
“你真不要命了。”吳文搶走了他的果盤,順便伸手去搶他手裡被啃了一半的青檸檬,“快給我!醫生說你不能吃這些了。”
張修縮回手,緊緊捂在懷裡,望著吳文說:“把這個留給我。可以嗎?”
“不可以。你那個低配版的胃怎麼受得了這麼高的酸度?!”吳文生氣了。
他垂下頭,黑色碎發遮住大半眉眼,頹廢又躲避的模樣。
他抱著雙腿坐在牆角,把下巴擱在膝蓋上。
他說:“我想要這個檸檬。你不能拿走我的檸檬。”
吳文怒了,“你到底出了什麼毛病?!你在想什麼?”
張修盯著地面,認真而言: “吳文,我想吃好多檸檬。還有醋,還有冰淇淋。好多好多。”
“哦!狗·屎,我·操!你他媽別哭啊。”吳文瀕臨暴走。
眾所周知,所有熟識張的人,最怕的就是他哭。這人極少哭,一哭就讓人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他面前。
而彼時彼刻,張修只會討好地望著吳文,像孩子一樣請求他:“你能讓我一直吃酸的和冷的嗎?吳文,你讓我吃,好不好?”
吳文暴走, “張,你別這麼操·蛋行嗎?你幾歲了?你繼續吃下去就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張修抬眸,盯著吳文看了幾秒,爾後突然開始反胃,劇烈嘔吐。
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想把自己體內的所有東西都吐出來,讓自己變成一個空殼子。
能不能,讓我吐出來,全都吐出來,那些所有我不得不吃進去的東西。
饒束,你聽見了嗎?
教堂的鐘聲響了。
遙遠,古老,厚重,悲傷,沉痛。
我死去已久,我掙紮存活,我找不到路,我迷失方向,我帶傷前行,我再度猝死,我該怎麼複活自己?
我對生命沿途裡的猙獰惡鬼怒吼:別讓我活下來,千萬別讓我活下來!不要使我記得,一定不要使我記得!否則,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會瘋成什麼樣。
可是,饒束,你看,這世間的惡行從不因何而停止。
醜惡進行時,生命已倦怠。
我蜷縮在角落,我能等到你從我身體裡破土而出嗎?
真的會有人,饒恕張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