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眼眸輕轉,唇角微翹,眨眨眼,不說話。
像個打敗了假想敵的小男孩。
饒束踮腳,舉高了手,拍他頭頂,命令道:“張開嘴巴,讓我檢查一下有沒有吞幹淨。”
他不理,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轉身走了。
“……”
饒束捂胸口,痛心疾首:“唉,太不配合了,這樣我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啊。”
當然,更不配合的還在後頭。
往往吃完藥不到半個小時,他就産生嘔吐反應。至於藥效能吸收多少,就得看當時的消化情況了。
如此這般叫人束手無策。
好在這些天裡,他都沒再喊過胃疼。
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沒再疼過了……
每當黃昏時,張修喜歡搬一張藤椅去陽臺。
他懶懶地坐在藤椅裡,長腿架在陽臺上,望夕陽,望那變幻的雲彩。
他常常嫌棄藤椅太重,搬了一半,就放在原地,甩手,然後開始滿屋子找她。
找到了,就伸手扯扯她衛衣連帽上的系帶,偏偏不說話,高傲又幼稚的模樣。
饒束無奈,總得停下手中的事情,跑過去幫他搬椅子。
“這就是不吃飯的後果,知道吧?”她一邊放置藤椅,一邊念念叨叨,“以後要是繼續不吃飯,我又不在你身邊,可怎麼辦呀?”
旁邊那人閑閑而立,罕見地接話了,仍舊是好聽的少年音,只是含糊了一些,帶著生病之人的孱弱。
“不能一直在嗎?”他垂著眸反問。
饒束正在幫他拿喝的,聽見了這話,動作一頓,隨後笑著說:“喏,是你說,會把先離開的機會給我的。就算你是三歲小孩,也要說話算話的,對不對?”
他蹙著眉,站在原地,抿唇。
似乎在思考她的話。又似乎在考慮著該不該反悔。
“不過啊,”饒束把解凍了的蔬菜汁塞到他手裡,眉開眼笑道,“我是開玩笑的。我不是說過嗎,除非有一天你的生活能因我的離開而變得更好,否則我是不會離開的。知道嗎?”
他沒回答,只是低頭看著手裡的飲料瓶,推回去,說:“蓋子。”
饒束愣了一下,爾後接過飲料瓶,幫他擰開瓶蓋,搖著頭笑,“三歲,你唉,太懶了,真的太懶了。是不是還要吸管?”
他還是隻有單一的表情——那就是面無表情。卻認認真真地點了頭。
有時候饒束會搬來小凳子,坐他旁邊,跟他一起看黃昏。
廣州的黃昏不經意間就會燃起火燒雲,紅烈的,美麗的,繾綣著,舒倦著,在天空上盛開一朵又一朵亮眼的雲花。
饒束轉頭,仔細去觀察他的側臉。
張修則會在看見火燒雲的時候微微眯起桃花眼,望著那雲朵,神情享受,慵懶得像一隻受了傷的獅子。
如果真的是獅子,那就好了。她笑眯眯地想著。
如果真的是獅子,是不是就一定會好起來了?
可只有她知道,眼前這少年,只是個三歲小孩。
脆弱的,執拗的,害怕孤單的,習慣藏起自己的,受了傷就變得幼稚的,容易走向極端去對抗世界的,傷害別人之前先傷害自己的,這麼樣的一個,三歲小孩。
又過了幾日,上午,饒束帶他去醫院複檢,回到家後已經是上午十點了。
她想起來,今日的菜還沒買,趕緊抓了鑰匙出門。
“三歲哎,你乖乖在家裡待著,沒事別出門啊。”她邊穿鞋,邊思索,又補充了一句,“有事也別出門。我很快回來!”
以前她都是在他醒之前去菜市場買好菜,今天光想著他複檢的事,忘了買菜這事。
他生了病之後,對外面餐廳裡的食物尤其排斥,碰都不碰。所以,盡管饒束的廚藝水平仍令人擔憂,但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