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
“嗯,”饒束思索著說,“也不知道,在他眼裡,到底是食物髒,還是胃髒呢?”
何醫生想了想,“他說的‘髒’,也有可能是兩者。”
外界的食物和他自己的胃,在他眼裡都是骯髒不已的。所以才那麼抗拒吃東西,就算吃進去也排斥至極。
“他沒有在你面前提起過嗎?童年陰影裡,那些詳細的東西。”饒束時常感到無力,害怕自己體會到的他的痛苦,不及真實情況的百分之一。
害怕自己掂輕了他的痛苦,害怕自己太像一個旁觀者。
何醫生搖頭,微笑,“饒束,我所知道的,一定沒有你所知道的那麼多。我已止步於他心門之外,而你終將跨入他的心房。”
“是嗎?”她蹙著眉頭,輕聲呢喃。
真的會有那一天嗎?
我可以一腳跨入你的心房,擁抱你蒼白的心髒血脈?
張修,你會讓那一天到來嗎?
我……不太確定。
我聽聞,一個童話,若是熱熱鬧鬧開場,便會安安靜靜收尾。
若起點是由兩個人拉開話劇序幕,那終點便由一個人熄掉舞臺燈光。
問題是,熄燈的那個人,是你呢?還是我呢?
抑或是,別的什麼人呢?
兩人在廣州套房裡度過了七月,又即將度過半個八月。
他的脾氣古怪又偏執,依然討厭吃東西,依然吃了又吐,身體早已消瘦得令人不敢多看。
每次饒束幫他洗手時,都一個勁兒嘟囔:“太瘦了,真的太瘦了,只剩下骨頭了,不帥了,不帥了啊……”
而他會在這時抬頭看鏡子,從她手裡抽出自己的指,撥開額前的碎發,對著鏡子輕輕“嗯”一聲。
“那麼,等一下多吃一點吧。”饒束站在他身後,把他的手拿回來,握著,放在水流下,繼續洗。
他徹夜徹夜不睡覺,有時候會捧著一杯熱牛奶在地板上踱步。
那種時候,誰都靠近不了他。
只有在午餐和晚餐前半小時,他才會窩在沙發裡,用抱枕擋住那張白皙精緻的臉,睡覺。
饒束並不上當,圍著圍裙,抄著鍋鏟從廚房沖出來。
“別以為裝睡就可以躲避吃飯啦!沒用的我跟你說!”
她唾沫紛飛,恨不得用鍋鏟敲暈沙發上的少年,“快起來,準備吃飯啦!”
他充耳不聞,捂緊抱枕,翻了個身,繼續裝睡。
總要到饒束把飯菜擺上了桌,解下了圍裙,哼哧哼哧地把他從沙發裡挖起來,他才不情不願地揉揉眼睛。
末了還要怪罪一句:“吵。”
饒束:“……”
太他媽能裝了!
他生病期間,為數不多的令人省心的事情大概就是吃藥了。
饒束這人從小就討厭吃藥,但張修卻對吃藥毫無意見。無論面前擺著多少藥,他眼都不眨就解決掉了。
他吃藥的方式依舊那麼地狠,七八顆,放在掌心裡,往嘴裡一拋,嚥下,幹吞。
高抬著下巴,利落漂亮的姿態。
非要讓旁人看到喉嚨痛,他才仿若大獲全勝一般,眉目染上一絲絲笑意。
而在一旁看著他吞藥的饒束,早已從笑眯眯變成了皺眉齜牙。
她捏著嗓子說:“這位三歲大爺,您知不知道,您吃藥的時候簡直擺出了一副睥睨眾生、蔑視凡人的神情,怪讓我等凡人瑟瑟發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