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天真又心酸的日子。
饒束守著處於半封閉狀態的張修, 小心給他養胃, 耐心跟他說話,照料他生活裡每一處細節, 收藏他生命中這一段時光。
只可惜, 盡管少年如此病弱,行為習慣依然強勢。這讓饒束失去了很多逗他玩的機會。
她把平板扔給他, 說:“我又卡在這關了, 三歲你想幫我過嗎?”
平板上是一座岌岌可危的建築,她在玩虛擬城市建造的遊戲, 故意把樓房建成一座危房, 看起來難以被拯救的樣子。
張修接過平板, 低眸, 指尖在遊戲頁面上點了幾下, 然後扔回給她,一言未發地回臥室去了。
饒束低頭一看,無語。
原來,他把那棟危房炸掉了,重新建了一棟。這讓遊戲得以繼續, 卻也讓得分銳減。只能想辦法在後面進行反超。
“就, 不能試著拯救一下危房嗎?其實還是可以救回來的呀……”
饒束小聲嘀咕,望著他回房的背影, 總覺得他在得意。
某一夜, 過了零點, 雷電交加, 典型的夏秋雷陣雨降臨之前的徵兆。
饒束被一個雷吵醒,翻身下床,掀開落地窗簾往外看,只見銀白色的閃電在天邊一閃而過,劈開了夜幕,是猙獰且兇狠的模樣。
她想起記憶深處,暴風雨所帶來的模糊的恐懼,又想到那個變成三歲小孩的家夥。
不知道張修害不害怕雷電和風雨……
饒束抱起被子,光著腳走出臥室,站在他的房門前,敲門。
門很快開啟了,裡面的人站在門縫間,擋住了壁燈的暈黃光線。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門外的人。漂亮的桃花眼也埋葬在陰影裡。
“三歲,打雷了,”饒束望著他,眉眼彎彎,“我可以進去跟你一起睡嗎?”
她的懷裡抱著被子,短發淩亂。
而少年直接關上了房門。
“……”饒束鬱悶不已,抱著被子回自己房間,“跟你睡一晚,會讓你吃虧啊?我又不會佔你便宜……”
幾天過去,他已經由點滴不食進步成程式化用餐了。基本上,饒束讓他吃什麼他就吃什麼。
但在這乖巧的表象背後,卻是令人深深無奈的轉折——他吃完沒多久就吐,吐得幹幹淨淨,什麼都不剩。對營養針和維生素藥片的依賴性極強。
有一次,他在洗手間吐完之後,像是全身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歪著身子側躺在沙發裡。
他蜷縮著長腿,面朝沙發,背對世界。
饒束端了一杯溫白開水,坐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笑著跟他說:“你看,嘔吐多不好呀。”
他一動不動,灰白色的家居服衣領服服帖帖地貼著他的頸後面板,顯出某種柔軟的氣息。
“下次,別吐了,好不好呀?”饒束一下一下地拍他的後背,聲音清脆。
張修卻拿額頭蹭了蹭沙發,蜷縮得更緊,連脖頸都被逼出了細汗。
他背對著饒束,動了動唇,聲音悶,咬字柔軟。
“髒。很髒的。”
翌日,在他午休的時候,饒束獨自去找了一趟何醫生。
何醫生還是那副溫和從容的樣子,她在客廳接待了饒束,而不是諮詢室。
何醫生深知這少女有多聰明。
與張修不一樣,饒束的聰明並非體現在張揚之處,而是滲透在那尖銳的生存玻璃塊之間。所以何醫生不打算再把她當成一個病人。
兩人聊了幾句張修目前的情況。期間,何醫生一直淡淡微笑著,看著對面沙發上的少女。
饒束凝著眉眼,問:“何醫生,我想知道,他小時候到底被灌下過什麼東西?僅僅是……飲食上的虐待而已嗎?”
“怎麼了?是有其他特殊表現嗎?”何醫生從她的話裡尋找資訊。
饒束卻搖搖頭,“其他的,我也沒看出來。但是他好像認定了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