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是和救護車一起抵達廣州越秀區的那座天橋的。
階梯上已經聚集了一小批圍觀路人, 少年把腦袋埋在臂彎,他坐在那裡,青白色相間的條紋病服裹住了他單薄的身軀, 柔軟的黑色碎發與夜色融為一體。
吳文撥開人群沖進去時,一眼就看得出來他意識不清。
因為, 正常情況下的張, 不會任由自己這樣狼狽地被眾人圍觀。
醫護人員把他搬到救護車上, 吳文想一起上去, 方便照看他, 但卻被拒絕了。
張修只是緊握住饒束的手腕,姿勢固執,卻又不說話。
“我陪著他就好了, ”饒束對吳文說,“你打車過去。”
吳文盯著她看了幾秒, 又盯著那交握的兩隻手看了幾秒。
他表情複雜, 最後才艱難地點了點頭, “好,你照顧好……他。”
救護車的鳴聲響徹整片街區, 劃破越秀區的夜空。
護士有條不紊, 給張修吊了針水。
饒束皺眉看著,問:“護士姐姐,剛剛他說胃很痛, 那現在, 大概是什麼情況呀?”
“胃出血。”護士說, “但這是初步判斷,具體要等送去急診室。”
擔架床上的少年處於半昏迷的狀態,白皙的手指不知從何處沾上了汙垢,指尖有點點的泥跡。
饒束輕輕掰開他的手指,低頭一看,她手腕都被他抓紅了。
“你這兩天去哪兒了呢?”饒束小聲,用紙巾幫他擦臉頰,“都想了些什麼呢?”
漂亮的桃花眼眼神渙散,他躺在擔架床上,無神地望著救護車的頂板。
幹紙巾擦不淨他臉上的汙跡,饒束向車上的護士要了一瓶礦泉水,沾濕紙巾,再慢慢擦他的臉頰。
濕紙巾一點點還原他的臉頰面板,可本該是白皙細膩的,如今卻呈現出一片慘白,還泛著淡淡的青色,是一種極不健康的膚色。
“三歲,你想要閉上眼睛嗎?”饒束一手撐著腮,一手撥開他的額前碎發,說,“閉上眼睛睡一覺吧,做個好夢,醒來,一切都會恢複正常。我會在你身邊陪著你。”
“不要…”
“什麼?”饒束隱約聽見兩個模糊的音節,虛弱地縈繞在這小小的空間裡。
她俯身,側頭,將耳朵湊近他毫無血色的薄唇,溫柔詢問:“我沒聽見,三歲,你想再說一遍嗎?”
“不要睡覺,睡覺是死亡的遠親…”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孩子氣的執拗和倔強。
正當饒束直起身時,又聽見他含糊地補充了一句:“會做噩夢。”
急診室,紅燈高亮,白色長廊,燈光冷凝。
已經過了零點,廊道的休息長椅裡只有吳文一個人坐著,他低著頭在看手機,邊等邊打發時間。
直到電梯裡走出一個急匆匆而來的陌生女生,才打破了這條長廊的寂靜。
“請問……”葉茂張望了一圈,只看見吳文,便只好詢問他,“你認識饒束嗎?”
“誰?”吳文抬頭。
葉茂重複一遍:“饒束,束哥。”
吳文低下頭,“不認識。”
“那……張修呢?你認識張修嗎?”
吳文重新抬起頭,跟葉茂對視了一會兒。
這一會兒,時間像被某些東西冷凍了一樣,只剩下無言的相互猜測。
最後,吳文沉默地點了點頭,沒說別的,示意葉茂坐下,一同等待急診室裡的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