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束“嗯”了一聲,“我知道的。”
可是,阻止一個人做某些非做不可的事情,又是,多麼地困難啊。
一直到很後來,饒束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阻止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成功地壓抑住他那些恨。
我總是想要告訴你,不管被怎樣對待過,都不要失去理智,不要走向與施暴者相同的道路。
我們可以變得比施暴者更殘忍,但這種殘忍只能用來對抗殘忍本身,而不是傷害無辜。
我一遍一遍地思考著你的地獄變,想著,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把我的張修從那罪惡的漩渦之中徹底拯救出來呢?
想著,能不能,洗刷掉你身上那些被刻意染黑了的色彩?然後,恢複成你最本真的顏色。
我想了很多種顏色,仍不能確定哪種才是你本真的色彩。
是紅得像楓葉呢?還是綠得像薄荷?
是藍得像天空呢?還是金得像太陽?
抑或是,純白得如同宣紙……
但無論你的本色是哪一種,都一定會是我深愛的顏色。我確定。
張修待在醫院裡做了無數個大大小小的胃部檢查,饒束也陸陸續續拿到了一疊疊的醫療報告。
他清醒的時間少之又少,臉色越來越憔悴,因為無法進食的緣故。
饒束好耐心地哄他吃東西,可他總是一看見食物就起反應,扶著床幹嘔。
什麼食物到了他眼前都幻化成了病毒,他避之不及,捂著唇皺眉。
醫院的環境也讓他沉默,緘口不言。饒束輕聲細語,跟他講一些瑣碎的趣事,給他讀詩,偶爾還讀新聞。
但等她讀完,抬頭一看,卻發現少年已經靠著床閉上了雙眼。
饒束無聲嘆氣,放下書本或者報紙,輕輕地把他的床搖下去,蓋好被子。
他醒著的時候,總是望著窗外,桃花眼一動不動,卻也不像是在發呆,更像是在思考某些事情。
他的側臉線條好像變得更明顯了,異常消瘦。
他以前總愛喝的那些果汁果醋,現在也不能喝。一天下來似乎只能喝溫白開水。
可是一個人怎麼能依靠溫白開水續命?
饒束沒辦法,只能跑去詢問醫生:打營養針行不行呀?
總得讓他的身體維持某些營養平衡吧,不然這麼下去,不是要徹底枯萎麼?
醫生當然早已經準備好了其他方案,各種營養針,輪流照顧。
他的手腕不能紮針,手背也不能,只能在臂彎找合適的地方注射。
可他臂彎的血管不好找,每每注射都要紮幾回才行,饒束在旁邊看著,心疼又無奈,跺著腳急得團團轉,還不能怪罪那些幫他注射的醫生。
因為醫生們也是冷汗涔出,邊找血管邊道歉。
到了最後,出院前的夜晚,臨睡前,饒束為張修擦洗雙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他手臂上大大小小的針孔,心疼得掉眼淚。
“讓你以前不愛惜自己的胃,現在知道痛苦了吧。”她邊哭邊罵,淚水滴落在白色床單上。
而沉默了幾天的少年,今晚卻破天荒地回應了一句:
“嗯,好痛。”
饒束愣了。爾後伏著床沿哭到抽泣。
“張修,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討厭的人。”
真的,太討厭了啊。
一點也不知道身體健康的重要性,一點也不會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