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暴雨席捲廣州天河區的前幾分鐘, 張修扶住牆壁,一陣幹嘔。
他以手背抵住嘴唇,跌跌撞撞,找到洗手間,門都沒來得及關上,直接彎下腰嘔吐。
諮詢室裡的兩個人聽見聲響後也跑了出來。
饒束剛要踏進洗手間,“砰”的一聲,洗手間的門被他甩上了, 還反鎖了。
“張修!張修!”她在外面用力拍門, 裡面卻響起了嘩嘩的水流聲。
饒束轉身去問何醫生,“他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就吐了起來?”
“反射性嘔吐。”何醫生嘆氣,勸她別急, “而且他本身就胃不好,稍有不適便容易引起反胃。”
饒束又問:“那……他現在記起了那些事情, 會産生心理陰影嗎?他會不會更不喜歡吃東西了?”
本來平時就吃得很少了……
何醫生搖搖頭, “心理陰影早就烙刻他的生活中了, 他極度喜歡吃酸的和冷的食物, 你沒注意到嗎?”
“我以為只是挑食的緣故,”饒束皺眉,“他很挑食的, 真的好挑……”
“沒有這樣簡單的, ”何醫生說, “張修那過分偏執的飲食習慣, 早已影響到了他的身體狀況。”
“那以後會怎樣呀?”說實話, 饒束並不明白這次心理諮詢對張修有什麼作用,反而,好像重重地刺激到他了。
何醫生還是搖頭,長達兩個半小時的談話,她在最後半小時才觸及到少年記憶裡的那塊空白。
即便他說了不少,何醫生仍懷疑他有所保留。
一個不允許自身存在任何弱點的少年,記起了那樣殘忍的事情,記起了那個弱小的自己,會怎樣?
何醫生還沒找到任何合適的心理治療方案。也不知他現在的心理狀態具體如何。
饒束在洗手間外面踱步,焦慮又不安。
洗手間裡的水流聲還在繼續,張修扶著洗手臺邊緣,吐得腦袋都發暈。
你可曾有過那種極度惡心的感覺嗎?
你可曾想要把自己的五髒六腑全吐出來嗎?
你可曾感到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髒得令人難以忍受?
太髒了。
這骯髒的胃。
骯髒的人世。
清水沖走嘔吐物,實則只有一些液體,是果汁,是消化混合物,是酸水,是胃液。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
為什麼沒有其他東西了?
手指緊抓白色洗手臺邊緣,指尖泛白,直到毫無血色。
他死死盯著這方小小的洗手池,呼吸紊亂,陣陣發暈。
惡心感盤旋在胸口,陰冷的憤怒叫囂著要沖破血管。
明明手腳冰冷,腦海中卻爆炸著一顆顆瘋狂的炸·彈,點燃桃花眼裡那蒼白的底色。
過去十幾年,我無數次想要在毀滅自身之前先毀掉這令人無處容身的世界。
與此同時,我又一次一次地跟很多人也跟自己說:這世界沒什麼大不了的。
難道不是麼?
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