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盒草莓掉在地上。
滿地紅心, 點綴灰白。
饒束睜大眼睛瞪著他,雙手還維持著捧著水果盒的姿勢, 看起來有點傻。
而他只是略低著眼眸瞧她,手裡還轉著一部薄薄的手機, 雲淡風輕的模樣, 勝券在握。
一個草莓滾到他腳邊,滾不動了,連帶著周圍的一切,彷彿都靜止了。
“我、”
一個清脆又短促的音節敲碎安靜。
張修單單挑起左邊的眉梢,很輕佻的小動作。他就這麼看著她, 看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而饒束直接蹲了下去,“我先撿草莓!我們文明遊客是不會亂丟垃圾的!哎你說, 能不能把它們重新裝起來帶下山啊?洗洗還能吃,不然太浪費了……”
“……”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允許她帶著水果上山。
操。在她心中, 他的分量還沒有草莓那麼重。
他看著她把地上的草莓一個一個撿起來,裝回水果盒, 動作堪稱迅捷, 其實是慌張和手足無措所致。
等她撿著撿著撿到他腳邊時, 張修也半蹲下來,伸手握住她的左手手腕, 掌心正好覆蓋了她腕錶的表盤。
饒束的動作頓住, 沒抬頭, 盯著他修長的指, “你又、又要幹什麼?”
這話, 說得他像個登徒子一樣…張修不跟她計較,稍一用力,把她拉近一點,歪頭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又是輕輕一碰,又是一觸即分。
饒束往後跌坐在地上,她右手捧著的水果盒又掉下去了,無辜的草莓重新散落一地。
這他媽真是吻到唇了,不好意思她暫時恢複不過來了,她要目瞪口呆很久很久。
而張修卻放開了她的手腕,一身輕松地站起來。
“行了,你不用回應我了。”他垂眸俯視地上的竹筍少女,淺笑的眉眼含著驕縱,“我認為這樣比較實在。”
他說完就轉身走開,邊走邊低頭看手機。
留下饒束懵坐在地上,兩手撐在身側,眼睜睜看著他漸漸走遠。
她無意識舔了舔唇角,憋不住,朝著他背影吼道:“這是我初吻你知不知道!!!”
前面那人停都沒停,他反手向後,在他自己的左耳耳側打了個響指。表示他聽到了。
饒束:“……”
他的左耳戴著一顆很漂亮的簡約款耳釘,正面閃耀,背面只能看到一個類似於耳迫的東西。
他拐出塔樓,低頭看著手機,身影很快就從她的視線範圍內消失。
正是臨近中午的時間段,長城北八樓的遊客很少,可還是有幾個人被饒束的那一嗓子震驚到了,少許陌生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饒束默默用指尖摸了摸唇角,皺皺眉,爬起來繼續撿草莓。
她邊撿邊自言自語:“戴了耳釘,了不起啊?會打響指,了不起啊?走路好看,了不起啊?這全都不是可以隨便親別人嘴唇的理由好嗎!初吻怎麼可以這麼隨便呢……初吻應該是很鄭重的呀笨蛋……重點是,我還沒吃薄荷木糖醇啊……”
梁箏在電話裡隱晦地傳達了買方收到第一批貨物後的反饋。
張修本來不應該接通這通電話的,他常常建議梁箏發簡訊,不要選擇通話的方式。
因為在簡訊裡可以使用各種代號密碼,隱藏起真實資訊,而通話就比較難做到了。
他毫不懷疑自己的通訊資訊仍處於被監控的狀態。
結束了與梁箏的通話,張修站在原地,隨意眺望,腦海裡的棋局緩慢推進對弈。
每顆棋子走過的路線都留有不同的痕跡和氣味,有的血腥,有的空白,有的扭曲,有的碎裂。
都沒關系,只要它們最終抵達他所指定的那個位置,幫他誘敵,幫他驅殺,幫他擴張,幫他攻守。
達成目的就行,誰在乎其過程?
在博弈論中,他需要成為一個千面人。對一千個人就得有一千種接近和獲取對方信任的方式,這樣才能在關鍵時刻最大程度地得到他們的忠誠。
這一年,張修時常有這樣的錯覺:感到自己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