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他們和我商量,讓我為了家族大計犧牲自己,我不想死所以我拒絕了,後來他們就用了強,我親生的爹、親親的兄長,叔父、嬸娘,像惡鬼一樣沖上來,一個懸掛白綾,一個抱起了我的腿,一個死死拉著我掙紮的雙手,一個把我的頭扣到了白綾上,我聽見我母親在隔壁哭,我知道她心裡是捨不得我死的,可是和家族大計比起來,和那個打從一落孃胎就得了自由身的賴尚榮的前程比起來,我一個出嫁女又算得了什麼呢,我在他們眼裡是那樣的渺小,那樣的微不足道。”
賴鴛鴦竟笑了,笑容裡沒有了恨,只有一片灰。
“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當年放牛郎……”她又幽幽的唱了起來。
“我覺得這句童謠寫的實在是好,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當年放牛郎,榮國公賈源當年也不過是個草莽罷了,誰又能做生生世世的主子,誰又能做生生世世的奴才呢。璉大爺,你說是嗎?”
“是。”賈璉贊同的點頭。
“是呀,我家的人都是這樣想的,都有這樣的野望。”賴鴛鴦笑嘻嘻的望著賈璉,“都怪你不好,你怎麼忽然就開竅了呢,你若不開竅,榮國府就會一點點被我們蠶食,等把你們的血肉都啃光了,賺夠了,我們就要離開了,脫了這層奴才皮去高高的做主子。大爺,都是你的錯。”
“你說是那便是吧。”
賴鴛鴦哭喪著臉,噘嘴嗔怪,“你好沒意思。那時我在老太太身邊時你不還頻頻給我送秋波嗎,我可嫌棄你了,一點都不想搭理你,可你是這樣一副秀美的皮囊,我瞧在眼裡心裡也是得意的。”
“是嗎?我都忘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家和福王府搭上了關系,福王府承諾要扶持我們家青雲直上,這是多大的誘惑啊。就在昨夜,福王府來人了,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然後我就被強迫上吊了,啊,原來他們和福王府勾結好了,等你死在福王府,被扣上奸殺郡主的罪名,我們家也要告你逼死我。
嘻嘻,你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也是沒有價值的,所以往你身上潑什麼髒水都行,反正不會有人替你說話,賈氏滿門都是軟骨頭也不會吭聲。只是,只奸殺郡主不是太突兀了,所以就要把你塑造成一個慣犯,滿府丫頭都被你淫遍,我就是那個貞潔烈女,不堪被你淫辱一怒上吊,你看,多好的一個故事啊,話本子上都不敢這樣寫。
從此榮國府就徹底完了,我們蠶食起來會更快更過癮,到那時不僅小主子們要尊稱一聲賴爺爺,大主子們也都要聽我們家的話了,畢竟你們賈家的男人都是窩囊廢膽小鬼。
大爺,你說我怎麼就那麼倒黴呢,被選中成了陷害你的棄子,我記得我在老太太身邊服侍時我還是家裡的寶貝呢。
難道真像寶二爺說的那樣,女孩子沒嫁人時是一顆無價的寶珠,嫁了人便是死珠了?”
沒有人回答她,她又蕩著鞦韆,紗裙飄飄的自顧說道:“是了,一定是這樣的。女孩子沒嫁人時是待價而沽,說不得就能嫁入高門提攜家族呢,可嫁了人一切塵埃落定可不就是沒價值了嗎。嫁了人,女孩子們就是潑出去的水了,是外人了,誰還會憐惜一個外人呢,外人就是用來犧牲的,我懂了……”
厲鬼呢喃,陰風陣陣。
“你還有未了的心願嗎?”賈璉輕聲詢問。
賴鴛鴦搖頭,定定的看著賈璉,“我要是聽了你的提醒就好了,只是我的心變了,我就領會錯了你的意思,我那時走投無路,一門心思想勾搭你呢。”
她做了鬼,說起話來便無所顧忌,還痴痴笑了出來。
“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都說你不喜黃花閨女只喜歡破鞋呢。”
賈璉:“……”
賴鴛鴦嘆息,“我的人生究竟在哪裡出了錯呢,你勾搭我時,我若回應了你,你會納我做妾嗎?”
沒等賈璉回答賴鴛鴦又道:“我忘了,你屋裡還有一頭母老虎呢,她是容不下人的。罷了,罷了,此生無趣,但求來生吧。大爺,你送我一程可好?”
“好。”
“多謝了。”
“不客氣。”
於是,賈璉走到她身邊,一指點在她的眉心,他的手指變成了由功德星光組成的黃金手指,一根金光從她的眉心往下,貫穿成線,黑霧一樣的厲氣旋轉著被金線吸收逐漸變粗,賴鴛鴦的身體漸漸的變成了透明色,一陣風來,煙消雲散。
賈璉收回手指,望著體內又增加的功德星光,微嘆。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還有一更補昨天的欠更哈~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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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葦蕩這首童謠出自蘆葦五編,具體是誰做的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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