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明玘用鐵盤磕了磕池底:“你認真的?我們都是空著手進來的,誰有打火機?”
葉桐生說:“我有辦法,明天託人轉給你,你小心點別被發現。”
相對於普通病人四到六人一間的住宿環境,莊明玘的活動空間相對獨立寬松,但由於他那層住的都是工作人員,行動受到的監視要比葉桐生他們嚴密得多:“你的計劃是什麼?”
“週四晚十二點後,聽到外面有動靜,你就可以動手了。”葉桐生低著頭,嘴唇幾乎不動,“那個動靜會把值班的保安和護士都吸引走,你做完自己的事情就撤,不用管別的。”
中心的工作人員並不是二十四小時駐紮在這裡,曾遠誠和其他醫生會下班回家,護工和保安也會輪班休息。週六一般是最寬松的時間段,但自從有幾個人試圖在週六逃跑被抓後,他們就明白了那種看起來鬆散的氣氛其實是鋪在陷阱上的無害落葉,用心險惡地勾引獵物自己踏進深淵。
所以葉桐生反其道而行、選在工作日動手,莊明玘並沒有提出異議,他擔心的是另一件事:“如果我失敗了,會不會影響你的計劃?”
“沒事。”葉桐生擠幹拖布的水分,注視著窗外燦爛的火燒雲,“哪怕失敗了也沒關系,他們打不死我,我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只要這個籠子還在,我就會戰鬥到底。”
第二天中午,莊明玘在食堂與兩個女生擦肩而過,對方不小心撞翻了湯碗,在這短暫混亂的片刻,有人手速飛快地將一個沉甸甸的小紙包塞進了他的口袋。
莊明玘收拾好碗盤,沒有跟對方搭話,因為他不應該認識這些人。但他記得留著短發的女生叫孟夢,罪名是“叛逆”,矮個子的女孩叫陳小蝶,罪名……不,那甚至都不能叫罪名,她是真的因為抑鬱自殺過。
孟夢和葉桐生都是被多次拎出來當眾處罰的不服管的硬骨頭,陳小蝶卻是老實沉默的大多數,但她做的最出格的事是喝了半瓶洗衣液試圖自殺。
葉桐生選人的眼光實在很奇怪,就連被他選中的莊明玘也看不懂他的意圖。他帶著那個小紙包回到自己的病房,小心地拆開包裝,兩張煙紙裡裹著兩節電池,煙紙背面用小字寫下了使用方法:將煙紙撕成中間細兩端粗的紙條,有錫箔的那面分別貼在電池正負極上,中間最細的部分段會自動燃燒起來。
在漫長如煉獄的黑夜裡,這是他們手中唯一能握住的,稍縱即逝的火花。
在一天之中最安靜的淩晨,幹燥的夏夜微風吹拂過樹梢,中心裡所有人被毫無預兆的“轟隆”一聲巨響驚醒,連樓板都跟著微微晃動。
保安打著哈欠探身向外張望:“打雷了嗎?”
完全沒有睡著的莊明玘張大眼睛望著被封死的窗,眸中倒映出遠方夜空沖天火光與濃煙,走廊裡有腳步聲匆匆奔過,樓內的動靜漸漸嘈雜喧囂起來,不知道誰在大喊著“著火了”,煙霧報警器的尖銳嗡鳴響徹樓道。
是葉桐生發給所有同夥的“訊號”。
莊明玘從枕頭下摸出那兩截電池和煙紙,翻身下床,安靜而從容地照著步驟說明、像做物理實驗那樣將煙紙一頭對準正極,另一頭輕觸負極——
細微的爆裂聲響,一簇火花從他掌中纖細的煙紙上綻放,落入慘白的床單與棉被。漆黑的焦痕逐漸擴大,猩紅火苗亮了起來,猶如沖破地底四處流淌的滾沸巖漿。
他不合時宜地想起普羅米修斯盜火的故事,溜出病房,閃身躲進了對面的廁所。滾滾濃煙從門縫溢位,三樓的報警器也加入打鳴行列,片刻後兩個護工急匆匆從另一端趕來,差點被房間灼熱氣浪燙熟。莊明玘則藉著煙霧遮掩,掩著口鼻迅速溜進沒來得及關門的房間,像過生日點蠟燭一樣興致盎然地挨個兒點了一圈火,才順著樓梯快速溜出了大樓。
中心佔地面積不大,樓高只有三層,格局跟學校教學樓差不多,單獨搭建的食堂已經燒得沒法靠近,四十多個穿著病號服的孩子擠擠挨挨地聚集在樓前空地上,保安拎著滅火器和水盆試圖滅火,跑出來的醫生護士還都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或茫然或驚慌地望著遠近明滅的光焰。
莊明玘粗略數了數,樓內亮起火光的房間大約有一半,分佈地點不一,有的是宿舍,有的是診療室,轟轟烈烈燒成一團,看來不止他一個人在起火後仍然在樓內徘徊逗留、四處散播複仇的火種。
有人自背後靠近,莊明玘不太適應地往左讓了一步,側頭對上葉桐生比火光還要明亮懾人的眼睛。
他們什麼也沒說,相視一笑,沉默地回頭注視著地獄裡熊熊燃燒的業火。
消防和警車的笛聲自雲外飛馳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虛構情節,請勿模仿。
留下沸騰狗血)悄悄地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