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滴——表白卡
音樂學院的活動,向來備受學生青睞。紀長安開場前二十分鐘入場,臺下已座無虛席。
他的位置離舞臺最近,在第一排的正中央。
等待開場間隙,紀長安悄悄拿出祝賀託他保管的手機,做賊心虛似的環顧一圈,輸入密碼。
桌布不是之前看到的預設圖片,換成了半張細汗淋漓的鎖骨照,淺紅摻雜其中,曖昧不清。
紀長安心不在焉,注意力不在桌布之上。他點進宿舍群,祝賀室友正往裡面發照片,仗著祝賀上臺不看手機,討論得熱火朝天。
其實,照片中他們的舉止不算親密,不過俊男靚女的組合,僅站在一起,看起來就異常登對。
紀長安看來,亦是如此。
聚光燈下的兩人配合默契,流淌出的每個音符都像彼此靈魂的共鳴。
而這些,紀長安做不到。他不會拉琴,聽不懂曲調,他的生活裡,只有做不完的繁瑣工作,和躲不掉的應酬。
現在的祝賀,符合紀長安對他成長的所有預設和期盼,本該對此感到欣慰,但誇贊的話到嘴邊成了莫名的羞惱。
他沖祝賀發脾氣了,沒有緣由。
“哥,我又惹你不高興了?”祝賀從臺上下來,手裡還抱著小提琴,去抓紀長安的手被甩開,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連詢問都小心翼翼。
紀長安冷靜下來,意識到那股無名的怒火源於醋意,當即不由分說地推開祝賀,落荒而逃。
或許嘴上還能冠冕堂皇地否認,可是心跳不會撒謊,他愛上了自己親手養大的男孩。
這個認知使紀長安惶恐難安。顯然,在感情上他缺乏迎難而上的魄力,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選擇逃避。
那次演出結束後,祝賀再也撥不通紀長安的號碼。他以為紀長安因那晚的事而厭惡他,所以才避如蛇蠍。
祝賀不敢貿然打擾,只能在他上下班的路上遠遠看他。
期末,祝賀應邀參加了一個學院專案,在學校渡過整個暑假。
迎新晚會的節目單上,本該有祝賀的獨奏表演,由於晚會活動時間臨時變動,祝賀只好找朋友頂替。
朋友問他:“有急事?”
“有很重要的事。”祝賀簡單回答,沒有進一步展開。他放下手機,看著桌上自己做出的理想中的生日蛋糕,嘴角不自覺上揚。
指尖在螢幕點了幾下,滑到聯系人頁面遲疑良久,始終不敢撥通。
失神之際,對方的訊息先一步彈過來。祝賀捧著手機反複確認,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站在熟悉的出租房門前,祝賀沒有立即敲門,先抓了抓頭發,再扯平有些褶皺的西裝。
西裝是跟室友借的,不大合身,在宿舍簡單照過鏡子,穿上確實看著成熟不少。他覺得,或許這樣,在紀長安眼裡才能顯得不那麼幼稚。
門敲了沒兩下,便被人開啟。再次這麼近距離地與紀長安相對而站,只覺已恍若隔世。
祝賀像以前一樣湊過去貼紀長安,嘴裡喊了一連串的“哥”,話音中摻了些許委屈的音調。
祝賀將花和蛋糕藏在身後,正要拿出來,冷不丁看到屋裡還坐著其他人,笑容霎時僵在嘴角。
紀長安把他拉過去,介紹道:“這兩位的小孫子二十年前在楓葉附近走丟,年紀和你相仿,也叫祝賀。”
這麼多年,紀長安從未放棄尋找祝賀的家人。經核實,他們提供的資訊,與祝賀的情況高度貼合,是祝賀親人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你叫我回來,就是為了這個?”祝賀淺藍色的眸子驀然黯淡下來,裡面閃動的光點被濕潤的浪潮掩蓋。
眼睛起了霧,氳得眼眸生疼,宛如記憶中那個大雨沖刷的雨夜。
“關乎你的家人,不重要嗎?”看到祝賀的神情,紀長安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
兩位老人淚眼婆娑,想去摸祝賀的臉,被他偏頭躲開。
祝賀退到門邊,緩緩啟唇問道:“我母親叫什麼?”
兩人相視一眼,其中一個含含糊糊吐出個聽著格外溫婉的名字。
祝賀面無表情道:“我忘了很多事,除了母親的名字。”
不是個如意的結果,紀長安卻意外鬆了一口氣。人是他找來的,對此感到慶幸的也是他。
紀長安送完人回來,看到桌上的蛋糕和鮮花。祝賀已收拾好情緒,在蛋糕上插上蠟燭,笑著對紀長安說:“哥,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