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有多餘的活動,所以睡得很早。半夜,小男孩突然跑到父母房間,哭鬧著不想讓他們一起睡。
“他們髒髒的,很臭。”
紀長安和祝賀睡前洗過澡,不過總擠在一塊小地方,汗水浸如泉湧,味道也重。
“要不先和弟弟去洗個澡?”徐阿姨神色有些尷尬,輕聲提議。
為了避免打擾他們休息,紀長安將祝賀帶到院中,打了桶水,站在相對隱蔽的牆角沖洗。
當晚的月光很懂事,高高懸掛在樹梢,照亮整個大院,也讓紀長安看清祝賀身上斑駁的青紫痕跡。
背上、腰上、大腿上……散落在衣物的遮擋之下,看得人揪心。
“他經常欺負你嗎?”紀長安摸他的頭,小聲詢問。
“是我不小心越界了,他不喜歡。”祝賀攏了攏身上的衣服,企圖遮擋,若無其事回應道:“沒什麼感覺的。”
紀長安深深嘆了口氣,只能無力地說著抱歉。
這一次,大門從裡面落鎖,紀長安沒有敲門打擾他們,和祝賀回到他們原來的家,那片被燒得只剩殘垣斷壁的廢墟。
他們找到一處能勉強落腳的區域,相依偎著蜷縮在牆角。沒有軟軟的床,卻無比自在安心。
“哥,我們不住別人家了吧。”祝賀靠在紀長安肩上,聲音從嘴角滑出來,細若蚊蠅,不知醒著還是說的夢話。
“不行啊,”紀長安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他的肩,語氣充滿無奈:“我們還沒有自己的家。”
後半夜,徐阿姨起夜才發現他們兄弟倆丟了。打著手電出門尋找,很快將人帶回。
一樓正對面的屋子,昏黃暗沉的光亮從兩指寬的門縫中洩出,露出半隻渾濁的眼睛。視線跟隨紀長安三人的身影,直到他們行至屋內,才慢悠悠收回。
那晚過後,倆人依舊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徐阿姨的丈夫發現床頭櫃裡的錢隔三差五就少一點,便不顧勸阻,當著紀長安倆人的面陰陽。
紀長安聽出對方的話外音,和徐阿姨解釋不是他們拿的,徐阿姨只笑著說:“小孩子都會犯錯,今後改正就好。”她的話音很溫和,沒有責備的意思,紀長安卻聽著分外難受。
“哥,我好幾次看到徐大寶從主臥出來,手裡還拿著錢。他警告我,不許聲張。可是我們現在被冤枉了,明明不是我們。”送飯路上,祝賀走在紀長安身側,垂著頭小聲嘟囔。
“我們自己問心無愧就好,別讓徐阿姨為難。”紀長安摸著他的頭安慰。
祝賀蔫蔫的,無精打採道:“我知道。”
送完飯回來的路上,突遇暴雨,倆人被淋成落湯雞。
“那是阿常婆婆嗎?”祝賀指著前方的身影道。
阿常婆婆拽著剛撿的半袋瓶子,摔倒在路中狼狽不堪。
紀長安忙不疊上前攙扶,把她送回家,忙前忙後照顧。
她家裡光線昏暗,只燃了一盞有年頭的煤油燈,燈罩覆了層長年累月燻烤出來的黑色面紗,本就微弱的火苗透出的光線愈發暗沉。
阿常婆婆傷及腰骨,行動不便,心安理得躺在床上發號指令。一會兒讓紀長安幫自己洗腳按腿,一會兒又指揮他打水燒飯。
見紀長安只煮了白粥還不滿意甩臉,從枕頭下拿出一包用塑膠袋包裹嚴實的東西,扔給紀長安,“去買肉,包餃子,老太婆要吃餃子。”
紀長安無法,只能應她的要求,冒雨出門。
祝賀不想和她單獨待,跟在紀長安身後要一起去,紀長安溫聲哄他:“阿常婆婆需要有人照看,這項重任交給你好嗎?”
祝賀看著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婆婆,無奈點頭,叮囑紀長安:“哥,你要早點回來。”
紀長安一走,阿常婆婆便換了個人使喚。她招招手讓祝賀靠近,呆呆望著他的臉,自言自語唸叨什麼。
她想去夠祝賀的手,被他先一步躲開。
祝賀躲開的一瞬,她的眼底似閃過無盡落寞。光線過於昏暗,祝賀懷疑自己看錯了,再抬頭,那雙混黃的眸子映著跳動的燭火,明亮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