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殘月
“索爾先生，我非常榮幸您能抽出時間過來參加婚禮。狄斯見到您肯定非常高興。”索爾沒好氣道：“我確實是為了狄斯才來。”索林和弗雷林趕緊隔開他們，一個給老者帶路，一個笑著拉新郎讓路。新郎倒是笑得沒心沒肺：“謝謝爺爺，那我們繼續……”“你叫誰爺爺呢？”索爾一記眼刀過來。“抱歉抱歉，索……大爺，大爺您坐。”
金發青年這一聲口不擇言，嚇得索林顧不得禮儀，幹脆抱住了祖父的半邊身子，硬是把人給按坐了下來。弗雷林緊抿著嘴，才忍住不出聲，把後知後覺、驚慌失措的新郎拉回臺上。
“哇！喔喔喔！”在歡呼和掌聲的海浪中，狄斯與她的新婚丈夫熱情親吻。年輕的小夥子激動得很，一把將妻子抱起，旋轉起來。厚重的華麗裙擺都飛起來劃過前排賓客的褲腿。索恩看著女兒幸福洋溢，自己也熱淚盈眶，用力地鼓掌。就連一直黑著臉的索爾，他也沒注意自己的表情管理早已懈怠下來。此刻他看著被眾人簇擁的幸福新人，微笑著垂下眼簾，不知在想些什麼。早已不會有人敢問。
“所以你們確實找到媽媽的家了？”弗雷林在前面的環節已經鬧累了，四仰八叉地靠在索林一邊，和矜持坐著的大哥閑聊。“是的，我們見到了她後來的丈夫，是個鐵匠。他看起來還不錯，挺溫和的。媽和他有兩個孩子，男孩。一個和他們父親一樣打鐵，一個還在上學。”索林偏過頭小聲回應，“實際上，他們家的小孩兒還知道我們，而且很感興趣，應該是媽曾經對他的影響。我們看到母親生前留下的一些報紙剪報，有關‘矮人’集團的，主要是咱們幾個的照片。”
“媽媽還記得我們！”弗雷林難掩驚喜之情。索林一邊舉起手，用不間斷的鼓掌回應兩位新人看過來的目光，一邊繼續歪著脖子向弗雷林介紹：“我想是的。索恩看到的時候都要哭了。”“真的假的？”弗雷林被勾起了更重的好奇。索林用手指模擬淚痕，還滑稽地模仿索恩當時隱忍的表情：“我以前從不知道爸這麼在乎。”
當索爾開啟他給狄斯準備的禮盒時，會場再次被驚呼聲淹沒。固執的老爺子親手將首飾給狄斯戴上：“這可是你奶奶的寶貝，生氣時候就去戴別的，可別扔它。”其他人紛紛笑開。不管怎樣，這個囂張跋扈的小女孩還是索爾最疼愛的孫女。
“我以為爸媽是政治聯姻。”弗雷林難以置信。“我也以為是的。但看來他們並非沒有感情。”索林幹脆轉過身和弟弟面對面交流，“這應該算是好事，是吧？”弗雷林眼神飄動，在心裡消化這些資訊，最後鄭重地點點頭：“我想是的，是件好事。”兄弟倆對彼此微笑，在喧鬧的禮廳沉默良久。
“咔嚓！咔嚓！”攝影師盡職盡責地記錄下每一個精彩瞬間，這將成為大家今後的寶貴回憶。“要是媽能從報紙上看到狄斯結婚的訊息就更好了……”弗雷林望著緊緊抱住索爾、激動到落淚的狄斯，以及站在她身後傻笑的金毛，“真高興能聽到媽過得一切都好，找到她理想的歸宿，在他們的孩子們身邊開心地走完一生。”索林和他兄弟肩並肩，望向同一個方向，輕聲道：“嗯嗯。”
弗雷林不久後又輕輕開口：“真是嫉妒那兩個小屁孩。”帶著笑意的氣聲掩蓋了輕微哽咽。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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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你最近在煩惱些什麼？”
比爾博回過神來，告訴他：“是有關你父親留下的密語。”索林有些不解：“那不是都被破譯了嗎？被你破譯的。”比爾博搖搖頭道：“那只是我的一種猜測。雖然你們提供的線索對其中很多處資訊都提供了佐證，但還是有謎團沒有解開。”他指向天邊的月亮：“就比如，什麼叫‘太陽和月亮同時出現’？”
“我觀察好幾天了。從和在幽谷時候類似的圓月，到現在已經是殘月了，我始終不理解密語中的前兩段。而且這幾天開始，夜夜有雲，我都找不到‘有光而無雲’的指向了。”比爾博懊惱地盯著月亮。索林自己也無法理解，自然不知道如何說服比爾博，於是也安靜下來。兩個人就這樣，一個拄著膝蓋、一個拄著下巴，看著一團烏雲緩慢地飄過月亮。然後是第二團，第三團……無人說話。
比爾博如往常一樣開始放空，然後走神，而今天剛好他身邊有了索林這個可以對話的人。“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說法？”索林十分配合：“什麼說法？”
“每個人都是一塊半月，邊緣殘破不堪。當ta找到與之稜角匹配的另一半，就合成一個完美的滿月了。”索林笑著看比爾博邊說邊做著誇張的動作，於是他繼續配合地仔細思索一番：“ok，聽起來很有意思。”
“你不認同，是不是？我看到你剛才皺眉了。”比爾博很快抓住他的疏漏。索林只好承認：“好吧。我沒有不贊同，當然我也沒有很贊同。”比爾博覺得這句話聽起來有點熟悉。
“我傾向於，月都是滿的，只是用雲擋住……呃……不好看的部分。面對心……他人，把雲朵捏成對方喜歡的形狀。就像這樣，你看。”索林把他的大衣拉到身前，比劃著不規則遮擋的動作，逗得比爾博發笑。“但是‘遮擋住部分’不和‘殘缺一部分’聽起來差不多嘛？”
“不一樣吧？”索林失笑，試圖說服比爾博，“區別在，到底是誰來配合。人與人接觸，關鍵就在怎麼看待自己，怎麼看待對方。”索林見比爾博還不理解，放下衣服解釋道：“嗯，舉個例子。你——巴金斯先生，是一位夏爾紳士，喜歡看書種菜，不出遠門也沒坐過飛機。但是這不代表你殘缺一部分，而只是曾經在我看來不‘完美’的那部分。你有你的生活方式，如果拋開我的視角不提，你把自己的生活過得很好，你的人格本來就是完整無缺的。把對方看成殘月，不就像我之前對你犯的錯誤一樣嗎？”
“再說回我。我知道我很固執，脾氣不好，口無遮攔，很多人不喜歡我這樣。現在，尤其是你，你也不喜歡。如果我是‘殘月’，那我就不具備收斂脾氣的能力，你的喜好對我來說就是強人所難。但如果我是‘滿月’，臭脾氣就只是我不好看的那一部分。我非常願意把它藏起來。這是一種配合，但也不算是為了誰做出改變，更大程度上是激發了自我的選擇。準確地說，是這種關系加強了人們揚長補短的決心。一種‘我希望能看起來更好，尤其是以你的標準來看’的行為傾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