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刷了幾條微博,隨後返回小程式檢視取餐進度,還沒有輪到。
一個女人在經過她旁邊不小心灑掉了沒蓋好的奶茶,忙放下東西抽紙給她擦,連連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真是不好……”
“沒事沒事。”陳佳渡站起來搭住對方的手,接過紙巾自己擦褲邊。
“佳佳?”對方不確定地試問。
陳佳渡一愣,抬頭看她,好久不念這三個字,不是舌頭打結就是大腦鏽掉。
“……範月姐?”
範月問店員要來濕巾給她擦幹淨,在她對面落座,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了!”
陳佳渡也笑,面對陳年舊友,混不自覺地換上較為親切的語氣,“範月姐還是一樣年輕又漂亮啊。”
“是來這裡玩還是在附近上班啊?”
“團建。”意思大差不差,可以當做是韓舞社預備役成員的出來團建玩。
範月點點頭,手指扣在奶茶杯上,不無感慨道:“你說奇不奇怪,明明跟很多人在同一座城市,就怎麼也碰不到了。要不是今天碰到你,還以為自己陷進去什麼怪談法則。”
陳佳渡被逗笑,反問對方:“範月姐呢,出來shopping還是附近做命苦打工仔?”
範月點頭又搖頭,“應該是一半一半吧。我老公在附近開了家火鍋店,生意忙的時候我就過來幫幫忙。現在還不到飯點,我自己出來逛一逛。”
陳佳渡哦一聲,侃笑的語氣有些理所當然:“會文哥不搞黑澀會那套,改行開火鍋店啦?”
範月忽然不說話,陳佳渡疑惑看去,對方低著頭,手指在螢幕上滑來滑去,重新點一杯剛才灑掉的奶茶,接著開口,聲音有點飄:“我也不清楚會文現在在幹什麼。”
她眼皮跳一下,用手撥一撥,意識到自己這是在哪壺不開提哪壺,直接道歉似乎也不太對,硬著頭皮轉移話題:“範月姐跟老公怎麼認識的啊?”
“相親唄。”範月扭頭看窗外,眼角不明顯的細紋堆在一塊,“年輕的時候總覺得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仗著年輕,談幾段不被看好戀愛又算得了什麼呢?還以為總會有一段可以走到最後,結果還不是三十歲都不到就灰溜溜跑回家相親了。”
她的眼尾舒展開來,換作陳佳渡愣住,眉頭擰起,沒想到兩人給她留下那麼深刻的印象,竟然也會潦草就收尾。
範月跟丁從文就是非常經典的英雄救美式故事開場。
陳佳渡剛認識範月的時候,她在昌盛臺球當前臺。
賀江說她是店裡跑得最勤快的那個,每回一到球廳她鐵定就在了。做人識趣,長得小有姿色,又勤懇,吃苦耐勞,因此每個月工資還算不錯。
後面被人帶著上手接觸陪玩,有了煙酒的大頭提成後日子越過越好。但也不是沒糟心事,總有肥頭大耳,長得比豬不如的中年男人借機揩油。他們裡面有不少結了婚孩子都已經上小學初中了的還出來偷腥的,範月每回都是打心底嫌惡心,但面子上還得陪著笑,畢竟被摸一下又不會少塊肉,但業績實打實會降。
有一次剛好碰上陳佳渡也在,親眼看到一個常來的客人藉著陪玩的由頭非要拉範月去夾娃娃,她只好陪他,但那男人頭發沒幾根,花邊心思倒是多得數不清。娃娃還一個沒夾上來,手不老實得很,從她肩膀處沿著脊骨摸到後腰,慢慢往兩腿之間探。
範月沒再忍,用操作搖杆的手反手給了男人一記清脆響亮的巴掌,趁對方沒反應過來,啪啪又兩巴掌,把男人直接扇懵了,回過神破口大罵,氣焰無比囂張。
正在默默練習球技的陳佳渡給嚇了好大一跳,回頭看去範月杵在男人身前,小小的個子面對驟雨狂瀾不為所動。
後來她跟陳佳渡說自己當時其實怕得要死,要是對方揍她的話會耽誤上工。
丁從文就是這個時候站出來的,他負責維護球廳治安,剛來沒多久。一般來說面對這種不講理的顧客多少都會維系一下球廳的表面工程,好聲好氣把人哄走就完事。可是那天他選擇了轟走,近兩米的個子往那一站對男人來說是極大的壓迫感,與之相反對於範月而言,這一刻的丁從文不亞於乘七彩雲來救她於水深火熱的英雄,安全感十足。
他也確實不負所望,當著眾人的面,在男人越來越虛弱的一聲聲“老子要報警抓你”中,把他揍得鼻青臉腫屁股開花,不情不願給範月道歉,最後被丁從文連人帶鞋一塊丟到巷口的廢品回收站。
雖然後面男人報了警,丁從文進去蹲了幾天局子,但範月每天都帶自己做的飯去探望,一來二去,他出來以後跟對方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兩個人就順水推舟在一起了。
丁從文還煞有介事地在ktv請大家給她辦了一個小聚會,在門口張貼了很俗套的情話,但範月就吃這套。
那陣子在陳佳渡印象中兩個人好得如膠似漆,成天過著蜜裡調油的日子,那是一時一刻也分開不了,因此對於兩人最終還是分道揚鑣,頗有些唏噓。
範月說:“他說他沒車沒房沒存款,不想讓我以後跟他回去過苦日子,拍拍屁股就要走人。還叮囑我以後找男人眼睛擦亮點,別找他這樣的。呵,真是笑死了……”
她說著眼角泛出兩滴淚花,仰起頭,陳佳渡見狀遞過去紙巾。
“謝謝。”範月擦掉眼淚,順手撩一下頭發,舒一口長氣,“不過我現在想想也是,還好當時沒頭腦一熱跟他走,不然我肯定會被生活中芝麻蒜皮點大的瑣碎熬成怨婦,還是給彼此留下點美妙的回憶好啊。”
範月給自己總結:“人總不能老摔跟頭,要從每段戀愛關系吸取一點經驗,然後在當下彌補之前的遺憾。這樣確實有點蠢,但日子是自己過,起碼要對得起自己。”
陳佳渡以為然地點頭,見她釋然,也就問起:“那球廳現在生意怎麼樣?”
範月搖搖頭,表情不太樂觀。
“賀江在的那會生意最好,他是個人小鬼大的,能把喝醉的客人都治得服服帖帖。隔壁職校很多學生老跑來看他,有時候球也不打,一看就是一天,額外點些吃的什麼,流水就有了。”
陳佳渡知道這些,“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