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門輕輕闔上,羅鳶說:“去看你爸爸吧。”
和所有療養院的房間如出一轍,簡單的房間透著冰涼和冷清,躺在床上的人,頭發已經摻雜了銀絲,他靜靜的躺著,平穩的呼吸,藍色的被子蓋到胸口處,他像孩子一般,乖巧的把手放在身側。
姬寧踉蹌的撲到病床旁,手指顫抖不已,隔著空氣,一絲不茍的描摹記憶裡熟悉的容顏,眼淚早已決堤,一滴滴滴在藍色的被子上,暈開一個個的水圈。
她哽咽著囁嚅的喊,“爸爸,爸爸……”
爸爸,對不起!對不起,我從來沒裡正的瞭解你;對不起曾經怨恨你;對不起來得這樣晚,讓你終日思念;對不起在你最需要的時候不在身邊……她再也忍不住,壓抑住心底幾欲咆哮的巨獸,拉開房門,穿過走廊,跑到安全出口的樓梯上,頭觸著冰涼的牆壁,困難的掏出手機,撥了通電話。
良久,那頭傳來溫暖如昔的聲音,“阿寧?”
她戾流滿面,“媽媽、媽媽……”
媽媽,你知道的時候,會不會和我一樣的難過?怎麼辦,她好難過,呼吸都好艱難,怎麼辦?
窗外的陽光正好,透過透明的玻璃,落下一地光暈,溫暖而明亮。
管易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低垂了頭,手中握著一支黑色的筆,寫寫畫畫,陽光在他的身側閃耀,自成風景。
姬愫藍凝視著這一幕,往事在腦海中呼嘯。十年,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可以浪費,又有幾個十年可以蹉跎?
這個她深愛的男人,曾經帶給她的絕望,在歲月的侵蝕中變成了無限的憂傷和深夜裡的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像洋蔥一樣,剝去幹癟的外衣,裡面深藏的事實讓人流淚。她一步一步走過去,靠近他,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他。
姬愫藍在他面前蹲下,抬頭看他,心疼得無以複加。當年的管易,溫潤如玉,如芝蘭玉樹,如今的他,斑駁了鬢角,滄桑了容顏。這個男人,這個用全身力氣愛她的男人,將他自己置身何地?
管易放下了手中的筆,疑惑的看她,眉頭皺成一個川,“你是誰?”
我是誰?我曾是你的妻。可現在她卻沒有一點勇氣把這些話從口中吐出,“我是姬愫藍。”
“姬愫藍……姬愫藍?”他抓抓頭,小聲的唸了兩遍,“啊,我知道,藍藍啊。”
心中咚咚作響,“藍藍啊”,情到深處,他亦曾這般親暱的喚她,已不知多少年沒有人在她耳畔輕柔而甜蜜的這麼叫她。
“是啊,我是藍藍。”
原來這個世界上,對她姬愫藍來說,最可怕的從來不是管易不再愛她,而是從頭至尾,他忘了這個世界上,曾經有一個叫姬愫藍的女人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他舉起手中的畫,獻寶似的,“你看,我畫的,好不好看?”
“好看。”怎麼會不好看。
他笑了,如孩子般。
姬愫藍走到羅鳶身邊站定,和她共同凝視著一株已經吐綠的月季。昨天還是冷冽寒風透骨,今天已經有嫩芽吐綠,摻雜在大片大片的枯黃中,點點蒼翠。
“謝謝。”姬愫藍說。
“不必。我做這些,從來不是為了你這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