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紮似的視線中,祁聿嬉鬧似地跳下桌,將邊秉筆的金錠跟李蔔山還未放下的一疊銀票抽走,自若走到門前將東西扔給門外陸斜。
“你的了,咱們司禮監最好賭、小氣的邊秉筆今日對你竟然出手如此闊綽,看來我往日尚得他的心,難得大方!”
“李隨堂的嘛,區區一千兩你受得。”
往日祁聿這般模樣,眾人必當回敬打趣或揶揄,至少嘴上不會饒他。
只是今日在那張裹屍布前,整個司禮監無人敢說話。
陸斜捧著拳頭大的金錠、一疊銀票無語。
他昨晚已經收了很多私物,夠他家父親兄長加起來數十年俸祿。
還是閹人受賄嚴重!蛀國害民。
然後看見捧著裹屍布的唐監丞人簌簌發抖,幾乎要站不住。
他不懂這個東西是什麼意思,但知道要死人了,就靜靜站在門外不出聲。
廊下連雨,祁聿突然衣袍一掀,直挺挺跪膳廳門前,恭恭敬敬朝裡磕頭。
“翁父,兒子膽大僭越想求秉筆一職,今日我來朝二位秉筆下死戰書。”
裡頭才給了金錠的邊呈月一張拍桌,尖銳戾狠狠瞪著門前伏地那道嵌雨簾下的身影。
“祁聿,你年紀是司禮監最小,大家都寵著你。我如今心善替你求告回老祖宗,吃三十杖乖戾的懲,我與陳秉筆便當沒看見這物,你速速收回去。”
陳訴心口也跟著驚然,略微顫著拂過手旁茶水。
溫潤性子他面上也隨之撕開道口子,‘鎮定自然’掀眸,老祖宗眼中十分複雜。
餘剩下廳內三位隨堂,廳外隨侍的其它監的執事也都汗涔涔看著祁聿,狠狠捏把心口,大氣都不敢喘。
廷內二十四局朝上升職有兩種法子。
要麼上面的人犯了錯失了職、或升職空出這道位置,選賢任能便朝下在有資歷的人裡提選,但這種究竟誰上位只能看上頭意思,不可控。
還有一種,上面人還在其位,下頭人以性命相搏。兩月內不計手段絆倒對方,這樣位置便會直接替位晉升。
但兩月時間到了沒將人絆下來,或自己被對方手段弄死,便作罷。
這是二人必有一死的戰局。
不過一半長勝的自然是上頭那位,權大,少有人能將上司拉扯下來的。
祁聿當年進司禮監,也是越了規矩從個小小掌監,捧著‘戰帖’進司禮監以命相搏得來的隨堂之位。
不過三年,今日竟然重演......
祁聿跪的端正,抬手朝上示意。
他的掌家哽咽兩口,脊樑戰慄地將盤遞出去,取出裹屍布披他身上。
瘦瘦清冷的職袍被裹屍布覆上,人顯得就那麼小小一隻。
地面再傳鏗鏘:“翁父,奴婢僭越上頭,曉得規矩,現在立領十杖,叩罪奴婢對秉筆大不敬之行。”
話到這裡是無改了,祁聿今日就是要摁死一個秉筆。
裡頭邊呈月搶過陳訴手上茶盞照祁聿砸過去,目眥欲裂厲喝:“混賬,你他孃的想死!一個爬床的閹貨憑你也敢!”
陳訴額角也脹起青筋,氣息浮躁,脊背僵得板正。
這場沖著他兩來的殺陣實在突兀。
劉栩聽到這話,眸色不由明滅陣。
‘戰帖’都披上了,沒人能逆廷內規矩,便是劉栩只掌整個廷內,私疼祁聿也不能容這些話沒聽過。
劉栩摁下心口不順,無奈道:“祁聿,你選誰。”
這話直譯:陳訴、邊呈月挑誰做對手,他看中了誰的秉筆之位。
陳訴執掌東廠,若是坐上他的位置便能手握部分禁軍,甚至有些奏事是可以明目張膽避開掌印劉栩的。宮內實權可謂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