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如冠玉的中?書侍郎心中?思及,面上不?動,解下外披遞給身邊宮人,在視線交錯時莞爾一笑:“有?勞。”接過披風的宮人低頭退下,身邊傳來竊竊私語。
“雖說杜家作威作福慣了……但這杜侍郎真是不?一樣呵……”
“皎然如玉,溫潤知禮……”
在這刻意壓低的議論聲中?,杜玉頗不?著痕跡地抬了抬下頜,那一點古怪氣息帶來的不?安也很快被壓了下去。
書房裡的燻籠燃得正旺,四周垂著簾子,只有?燻籠裡的光源亮,熱氣燻得人昏昏欲睡。杜玉頗手捧絳山水利的奏摺與水文圖,隨宮人至白玉階下。
“臣杜玉頗參見陛下,陛下長樂無?極。”他施施然跪著,垂首俯身,只在臺階上露出?那一段和玉同色的脖頸。
過去的那一段時間裡他時常這樣跪在聖人腳下,蛇一樣骨節柔軟,犬一樣溫馴。有?時候聖人會提起一點興趣,有?時候只是從他手中?抽走奏摺就讓他退下。
杜玉頗從不?在乎結果如何?,他有?的是耐心去引誘,去揣摩,讓那位年輕的小聖人吃下自己?這枚餌,然後在她吞食時慢慢地纏緊她,反過來吞食她。
不?過今天他來,倒不?僅僅是為了看?看?聖人有?沒有?胃口。
高處的聖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杜玉頗就雙手捧起那份奏摺,仰起臉來:“臣有?奏,絳山水渠修築一事……”
他的話卡住了。
在聖人身邊的屏風後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影子,彷彿是個青年男人。一層一層如蟬翼般的紗覆蓋在他的頭頂,肩上,迤邐在地。
那屏風是琉璃貼了一層幾乎看?不?到的金箔,上面的花鳥都像在半空中?飛舞,屏後這人反倒像是屏風上的美人圖,靜靜蜷身伏在那裡。
有?一條蛇纏在他背上,自紗衣間若隱若現。
……不?,縱然是蛇也不?會這樣一動不?動,那是一條赤紅色的紋身,栩栩如生的赤蛇糾纏著那蒼白的背脊,豔得觸目驚心。
杜玉頗記得聖人在飼養愛物上有?些怪癖,她不?喜歡貓兒狗兒,也對駿馬猞猁興致懨懨,常年伴駕的只有?一條棲息在禦案上的赤蛇。而眼前屏風後這人背上的蛇紋,顯然是聖人授意。
聖人為什麼給他紋這個?這人是誰,哪裡來的這樣的恩寵?
苦澀從杜玉頗的舌根漫上,胸腔中?卻泛起灼灼的火苗。追逐獵物的遊戲裡已經有?了不?止一個惱人的障礙,今日怎麼又多了一個?他細細揣摩著這身形,突然覺得背後一冷。
……這人,肖似聶雲間啊。
從燈會開始他就覺得端得一臉清正,骨子裡不?知有?什麼手段勾引聖人的聶雲間棘手得很,可?聖人偏偏還吃他那一套,對他是十二分的愛重與客氣。
如今聖人竟然寧願尋來一個與聶雲間大?差不?差的寵奴,也不?肯召聶雲間來臨幸。
帝王愛護一個人的心怎會到這種地步,她是真擔心帝王恩澤會有?損他清名不?成?
封赤練踐祚已經近一年,朝中?上下她從未多施予一點寬容和心思,為何?偏偏左相就是個個例?
她是真的愛他?
杜玉頗低低冷笑一聲,收回目光,半垂著眼睛恭順地抬起頭。
“呀,是臣走神了。”他說,“見陛下新得美人,臣這個顏色已舊的故人,還未向陛下道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