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赤練向後回了回頭,目光淡淡掃過聶雲間的臉,沒有以?往的熱切,沒有朝堂上的殘酷,她就這麼靜靜看著他?,帶著一點聊勝於無的興味。聶雲間放下了傘,向前?一步,俯身行完了一個禮。
封赤練輕輕歪了一下頭,看他?一言不發地?俯身又一言不發地?直起?身來。“卿想說什?麼?”她問。
“先皇有恩於某。”他?說, “某不能坐視不理?。”
她稍微坐正了一點,臉上那點興味也稍微濃了些,聶雲間低著頭,像是隻斂著翅膀的鶴,聲音和?緩,平靜。
“所以?只能如此。”
衣袖驟揚,不知何處而起?的風吹亂了亭周雨幕,一道冷光從他?袖下閃現,短刀自衣袖推出。
封赤練沒有閃避,那雙榴石色的眼睛映著劃破水霧的刀光。而只是一個瞬間,那把短刀手中轉了一個方向,聶雲間的臉頰忽而被映得明亮。
那張臉上沒有癲狂,恐懼,憤怒,厭惡,它看起?來只有一點疲憊和?解脫,霧氣把他?的眼瞳塗成了淡青色。
那把短刀被他?送向自己的胸口。
鐺!
一息,棲息在封赤練肩膀上的赤蛇甩尾飛出,鐺地?抽掉了那把短刀。
一息,隱在一旁的韓盧突然現身,抓住聶雲間的肩膀,把他?踹跪下去。
封赤練還在原來的位置,有幾秒鐘她沒說話也沒動,只是在很緩慢地?眨眼,目光從那把還在地?上嗡嗡轉動的短刀移動向那個被按在泥水裡的人。
聶雲間被抓住發髻向下按下去,整個人像是忽然卸去了什?麼重壓在脊背上的東西。他?平和?地?盯著地?面,沒有掙紮。
封赤練慢慢地?俯下身,那雙深榴石色的眼睛開始改變顏色。豔麗而怪異的紅從瞳珠裡擴散出來,原本與常人無異的眼瞳霎那間縮成尖銳的豎線。“撿起?來,再試一次?”
“沒有,”聶雲間說,“我殺不了你,也不該殺你。”
她的指甲從他?的唇角陷進去,他?被迫張開嘴唇,眉心促起?幾道忍受的線條。“為什?麼?”封赤練問,“除掉竊奪神器的妖孽,把皇位還給封家,你不是一直想做這個嗎?”
“為什?麼不?”
聶雲間的呼吸有些不平,這樣被迫張口讓他?回話的聲音稍微有些含混。
“社稷,”他?說,“你該做這個帝王。”
“我不能報舊主恩,也該以?死謝罪。”
即使被這麼挾制著,他?說出來的話還是冷靜得好像沒有一點人情。原本的糾結,痛苦,猶疑都從這副軀殼裡離開了,現在它像是一塊從水裡撈出來的石頭。
封赤練哼笑?出聲,她笑?得越來越厲害,從低笑?一直到無法壓抑的大?笑?。
強迫他?開口的手指捏住了他?的舌尖,另一手忽然貼近他?的咽喉扼下去,他?的肩膀無意識地?震顫了一下,原本睜開的眼睛慢慢闔上。
他?沒法閉上嘴唇,也沒法繼續說話,無法吞嚥下去的口涎掛在唇角,讓那張平靜得近乎於冷漠的臉頰有了幾分狼狽。“社稷?哈哈?社稷……”封赤練喃喃地?念著這個詞,“這算個什?麼東西。”
“你覺得你想死就能死,這個社稷你想保就能保?”
她的指尖驟然用力,指甲刺進去,一點血色從舌尖滴落,像是一顆珠子墜在他?的嘴唇上。聶雲間低低地?咳喘,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被呼吸嗆到。
“你說得不錯,”她松開手,聶雲間立刻脫力地?垂下頭,如果不是發髻還被身後人抓著,他?幾乎要向下栽倒下去,“我的確適合這個位置。”
“但只要我想,我可以?讓這裡全然毀掉。我會?把每個人帶到你面前?,花樣不重複地?殺掉,他?們每次慘叫的時候,我就告訴他?們,因為你惹惱了我。”
她在他?臉上擦了擦手,沒再去看他?的表情。
“韓盧,”她說,“去把他?那群學生帶過來,跟著他?做過事的那群學子也要。”
“每一個叫過他?老師的,都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