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日不管何事,臣盡與陛下一道,不要憂心了。”
她抬起眼看他,有些霧靄的眼底終於透出一個笑。他就這?麼?望進這?個?笑裡,忽然有一個?瞬間很想伸出手,安撫地摸一摸她的頭發。
從聖人那裡離開,聶雲間與許衡之打了個?照面?。他腿看著?傷是?好?了,走路不那麼?影響,但到底落下殘疾,得拄著?柺杖保持平穩。
聶雲間自己身上?帶著?病氣,不太好?和?他攀談,只是?頷首算是?示意,許衡之卻站下了,默不作聲地盯著?他看。
“子讓?”他也不得不站下了。
這?一次許衡之什麼?也沒有說,他只是?深深看了他一陣,就?逆著?人向聖人所在的地方走過去。
桌上?奉著?蜜漬的果脯,與幾樣去了皮切成精緻花樣的水果,被屋中的爐子一燻就?散開暖融融甜滋滋的香氣。
封赤練一手支撐著?額頭,一手玩著?手裡吃水果的銀簽子,許衡之進來也沒抬頭。他很識趣地跪下,等她有興致告訴他為什麼?召見。
但很快,許衡之就?發現她不是?在晾著?他玩。
那種?縈繞在她臉上?的,輕飄飄的玩味笑容不見了。封赤練正認真,嚴肅,甚至於冷峻地思考一件事。
“北邊的軍隊有多少人?”她突然把問題丟擲來。
“臣入獄前尚有一萬三?千餘人,其?中戴甲者?過半。軍戶不計於內。”戴甲說的是?鐵甲,邊境至少有六七千精兵,一萬三?這?個?數字還不包括能勉強從軍戶中徵收上?來的年輕和?年老者?。
“沈子羅手下除了她女兒還有什麼?人?”
“還有三?位將軍,沈宙拜大將軍,這?三?人都在她麾下。”許衡之說。
“上?一次驚動?朝廷的寒魁犯邊是?什麼?時候?”
“先帝崩逝前四年,寒魁大敗而歸。”許衡之說。
“沈宙手下這?三?人關系如何?”
“……”
許衡之閉嘴了,封赤練涼涼瞥了他一眼。
“好?謀士啊,許卿。”
他閉上?眼睛,俯下身叩首,把額頭貼在地面?上?,恭順地不發一言。封赤練走下來,走到他身邊,用腳尖碰了碰他的手指。
“腿怎麼?樣,能騎馬嗎?”
“若陛下想,能。”
那輕輕碰著?他手指的腳尖挪開了,許衡之撥出一口氣,直起身。
“替朕去北軍慰靈,”封赤練在他身邊踱著?,“看看那裡還剩下什麼?人,這?些人與京中是?什麼?關系,彼此是?什麼?關系。在沈家這?兩個?人死之前,他們?都在做什麼?。”
“要說得更明?白點嗎?”
那顆剛剛直起的頭顱再一次貼在地上?:“臣領旨。”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發,男人束得很規矩的頭發並不怎麼?適合撫摸,封赤練想起那隻頭發卷卷的小狗,有點嫌棄地收回手。許衡之垂著?眼睛,眼中沒有任何明?晰的表情,好?像一隻大鳥,在人伸手撫摸的瞬間闔上?瞬膜。
“對了,上?次你想去見皇姊,沒有見成。不如趁著?走之前去見吧?”
感覺到許衡之的屏息,她露出了與往常一樣有些惡劣的微笑。
“當凡人真是?掣肘啊。”她說。
偏殿的花木換了一茬新的。
開敗的菊花已經移走了,宮人搬來含苞的梅,淺淺在花圃外栽了一圈。封辰鈺坐在這?些根系其?實還錮在花盆裡的梅樹旁,窩在一片日光裡。許衡之遠遠看著?她,把手杖靠在一邊,放慢步子盡可能平穩地走向她,在她面?前半跪下來,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