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老師?”
許衡之沒有抬頭,他努力想露出一個?笑的表情,但嘴角的痙攣讓這?個?表情有些扭曲:“殿下,臣見您……來遲了。”
她伸出手,在他臉頰側輕輕撩了一下,除了擦過指腹的發絲沒有抓到任何東西。
“老師,”她問,“你的腿怎麼?了?”
許衡之呼吸一頓,抬起頭微笑著?看向她,“臣方自獄中出,身上?還有些未好?的傷,殿下不必……殿下?”
那終於調整得體?面?的笑從他臉上?崩裂,許衡之愣愣地望著?她的臉,那雙無神的眼睛嵌在她臉上?,像是?垂在瓷上?的一對灰瑪瑙珠子。
“殿下,您的眼睛怎麼?了?”
封辰鈺笑笑:“老師,我也有傷呢。”
她很自然地向旁邊挪了挪,和?許衡之錯開一段距離,那聲音冷了下來:“恭喜老師了,獄中複起,再得陛下看重。我的眼睛不行了,老師想做的一切,我都無法幫您做了。不過如今我父君已經不在,老師身上?也沒有了柳氏一黨的印記,正好?能為陛下做事,再展宏圖。”
“我就?……先恭喜您了。”
他愣愣地跪著?,好?像有誰劈手給了他一耳光。
“殿下?”殿上?與眾臣論辯的舌頭忽然被誰剪下去一塊,灰羽毛的鸚鵡拍著?翅膀,口中幾乎要淌出血來,“為什麼?……殿下?”
“是?臣做錯了什麼??”
封辰鈺不把臉轉向他,她伸手拿過靠在腿邊的柺杖,輕輕摩挲上?面?的鈴鐺。
“您曾經看中我是?因為大皇姐那裡的佐臣太多,您施展不開手腳。如今大皇姐不在了,母皇不在了,父君不在了……誰都不在了。我的眼睛也已經壞掉,您入了陛下的法眼,就?不要在我身上?舍近求遠了。”
那雙手攤開,鈴鐺孤零零地蜷在她的掌心。
“曾經那件事,我對不住您,今日您複起,就?允我把這?一切清償吧。”
我是?真心祝您。她說。您自由了。
那鈴鐺輕輕震響起來,不是?她的手在動?,有什麼?落在了那上?面?。
淚水順著?他的臉落下來,落在她的手心裡,打得那枚鈴鐺錚然作響。
不,不要,殿下。他喃喃著?,喉嚨裡戰慄著?悲鳴。
“我在您身邊從未不自由,殿下……您何棄我啊!”
“以往種?種?皆是?我狂悖可笑,貪心不足,可是?殿下,我從未想過有一日離開您……殿下!”
那淚水順著?她的指尖落下,沉默的封辰鈺臉上?露出很輕很輕的一點錯愕,許衡之低下頭近乎絕望地看著?周圍。他甚至在妄想現在這?裡有一枚足夠尖利的石塊。
要是?有那樣一枚石塊,他能把心剖出來給她看嗎?
是?不是?因為他的腿壞了,他不再是?那位沒有瑕疵的皇女師,所以她不要他了?是?因為他太無能,在牢中困了太久,沒能幫她一絲一毫以至於她現在目盲,她怨恨他嗎?
為什麼?啊!殿下,求你……
為什麼?啊……
喬雙成被鷹轟過來的時候,那匹祥瑞白馬正強硬地把許衡之從封辰鈺面?前推開。她不明?所以地看著?這?個?混亂的場景,終於還是?拍手叫來宮人把這?個?人推到一邊冷靜冷靜,不要嚇到殿下。
封辰鈺還坐著?,一動?不動?,手裡捧著?一枚濕漉漉的鈴鐺。
她抬起手指,似乎困惑不解一樣,輕輕撚了撚沾在上?面?的一滴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