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傷初醒的他眉目間有種淡淡的倦怠,失了血的身子還十分虛弱,他斜坐在榻上,少了平時遠觀的幾分雄武霸氣。
然病虎殺威猶存,仍然叫葉棘感到自己在他面前有種難以言喻的渺小。
聽崇開峻說要賞賜她,葉棘心中便開始斟酌了起來,她究竟應該要許下一個什麼樣的願望?
“我不知道自己所求為何……會怕將軍覺得我痴人說夢。”
太大的願望實現不了,太小的願望會浪費了自己這一番辛苦勞作。
人這輩子的氣運是有限的,絕大多數人都會在庸庸碌碌的塵土中被掩埋,從生到死籍籍無名。也許終此一生,她都再也不會有眼前這樣的機遇了。
崇開峻看出了她的猶豫彷徨,“凡我力所能及,你盡可開口。”
人的慾望是步步攀升的,特別是像葉棘這樣,數年來一直都被世俗挾裹著,無法實現心中任何一個微小願望的人。
她在最底層的泥潭中撲騰著,身邊都是拉她下去的人,岸邊都是高高在上不肯施以援手的旁觀者。哪怕只要面前有一根救命稻草,她也會努力地去抓住。
更休提她知道,這根救命稻草,甚至比一顆龐然大樹都還要粗,還要可靠。
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葉棘的腦海中走馬燈似的充斥著許多念頭。
她已經過了太久沒有希望的日子,久到讓她害怕,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這些年來,她一直隱瞞著自己真實的性別,以男子的身份承受著生活給予她的種種重壓,還要連女子的苦也一塊品嘗。
雖然沒有親自上一線,奔赴在戰場去沖鋒拼刺,但是她卻真切地體會到花木蘭替父從軍的諸多磨難。
眼前的崇開峻盛年力壯,又是個俊武端正的男子,元妻和妾室都逝世了多年,這些年來他的後宅也未進新人。無論他是嫌鶯燕麻煩還是故劍情深,至少說明他並不是一個沉湎豔色的多情種子。
他是她目前接觸到的,最能夠讓她一步登天的男人。
若她以救命之恩作為籌碼,從此就可以擺脫在底層相互傾軋,仰人鼻息的命運。
而且這一切都是靠著她自己的努力掙來的,也沒有加害於其他人,完全毋需心生愧疚。
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葉棘有錯,隱瞞將軍在先。”
崇開峻點頭,示意她但說無妨。
“我本是女兒身,隨父親遊歷大江南北多有不便,故一直做男兒打扮。在將軍麾下一待三年,知曉紙包不住火,終有東窗事發的那一日。”
葉棘雙手交握在胸前,神情虔誠,“我素來瞻仰將軍,不求其他賞賜,只盼能夠隨侍在將軍左右,終身效犬馬之勞,便能了卻心事,心滿意足。”
她一口氣捅到底,將自己隱瞞已久的心事一股腦的說出來,肩上那股命運的壓力頓時為之一輕,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崇開峻在聽完葉棘所說的話之後,陷入了沉默之中。
半晌,他伸出一隻手,做了一個虛虛抬舉的動作,“你先起身。”
其實崇開峻早在葉棘開口求賞賜之前,看到她那為難的神色,再觀其神態舉止和聲音,多少都察覺出了一點異樣。
即便葉棘從小做男兒打扮,但畢竟是女兒身,多少還是會跟真正的鐵血男兒有所不同之。
眼下葉棘向他和盤托出自己女子的身份,又說出要在他的身邊隨侍左右,作為一個早見識過了風花雪月的成年男子,他又有什麼不懂的。
如果放在平日,葉棘對他有救命之恩,又對他提出了這樣的要求,他必定會順應她的心意,給她一個名分,讓她在自己的後宅當中舒舒服服的度過餘生。
他是行伍出身之人,又不曾承襲恩爵,上頭也沒了掣肘他的父母,對於繼室的人選盡可以隨他自己的心意。
但如今有一些不大不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