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嶺南西道的南平郡王近日裡上鳳京城來,他的舊部們宴請他,也是在濟白酒樓……”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得知此事的牧碧虛一改往常的疏離,“既然如此,那牧某就卻之不恭了。”
在濟白酒樓的第三層,南平郡王崇開峻的舊部們包了五桌,五大三粗膀壯腰圓的將領兵士們幾乎鋪滿了半個南區。
美酒好肉流水一般地端上來,美姬在身邊輕歌曼舞,香風彌散。
這群武將言語豪邁,也沒有文人墨客那些酸掉牙的氣質,看得高興了,吃得歡喜了,便直接抓銀錢打賞。
姿容妖嬈的美色讓人興起,便扭過來親個嘴,讓美人陪他們飲酒作樂。
其他文人墨客看到這群武將,都知道是最近這段時日以來回鳳京城面聖的邊疆重士,脾氣爆火言語粗魯,也不敢輕易招惹。
一時之間,原本門庭若市的三層酒樓,因為無人敢靠近,倒是成了將領和兵士們的專場。
觥籌交錯,酒意正酣。
“郡王順應天意,福澤護體,當年在艱辛應戰時獨自率一支部將殺入重圍,出其不利偷襲擊敵營,最終力挽乾坤……”
其他將領也附和,“王爺如今深得聖心,可謂苦盡甘來,功德綿延……”
在眾人喧嚇當口,也唯有青鬼池的諸位年輕人,才敢在三樓北區的角落裡包了一桌酒席,與崇開峻隔著天窗迴廊遙遙相望。
牧碧虛見這位眾星捧月之中的南平郡王約莫三十四五歲的年紀,雖然換上了常服,身上的殺伐之氣仍然不減。不論身邊的人如何吹捧他,他臉上始終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既沒有妄自菲薄的反駁,也沒有得意志滿地贊同。
即便身邊的人代替他無限膨脹了起來,他自己也未曾有半分驕矜,此人果真十分沉得住氣。
牧碧虛一邊應付著同僚之間的推杯換盞,一邊在舞姬叮叮當當的環佩交擊響聲和樂聲當中,分辨著從對岸傳來的談笑聲。
“人非神佛,孰能常勝不敗,我亦不過是血肉之軀。多虧了眾位將士的鼎力相助,才有我崇某人的今日。”
崇開峻一出聲,登時將士皆默言噤聲,一眼不瞬地看向他。
“當年若不是將士們英勇突圍,醫士出手相救,恐怕我也早已經交代在戰場上。”
人這一生很難說實力和運氣究竟哪個更重要,又或者是同樣重要。
依照當時的情況,傷口再稍微偏離,或者軍中無人可醫,那麼他的命運就會謬以千裡。保不住那條性命,當然也無法活著回到營地,承襲兄長的爵位。
牧碧虛心想,現任南平郡王這一身榮耀也是靠著他自己刀裡來火裡去,劍口上舔血,九死一生才掙得的。
長兄崇開霖考慮到叔強侄弱,將爵位傳遞於他,讓他來彈壓軍中的一幫悍將,並非全無道理。
有的時候情深不壽,強極則辱,一味在榮華富貴上貪功猛進,結局便可能會像二弟崇開霽那樣,反而丟了自己的性命。
命運弄人,最終還是看似最不起眼的三弟,撿起了這落地桃子。
眾將士獲得了崇開峻的褒揚,周遭頓時喜氣洋洋,賞錢也給得更爽快。
舞姬們見這群將士們出手爽快利落,身子也剽悍健壯,想來都是些根強劍利之輩,不會如文人那般孱弱懶動。當下更是將雙腳舞得如不沾地的蝴蝶一般,朵朵蓮花爭先綻放在眾將士的身邊。
從這個人的懷裡飛到那個人的肩上,妖妖嬈嬈,媚眼如絲,讓人左顧右盼,難以取捨。
對面的年輕人望著對岸那如火如荼的盛宴,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不知是誰先開的口,“我瞧那幫老爺們看得挺開心,要不咱們也叫兩個來唱曲兒助興……”
裴元洲拍了拍桌子,杯盤跳起的“哐當”聲讓沉浸在美夢當中的眾人醒過神來,“咱們跟那群人能比嗎?”
“他們是各個州府的封疆邊吏,軍中孝敬的銀錢、層層拔毛的回扣不在少數,明面上朝廷發的花銷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咱們是什麼人,一窮二白的清苦出身,就只能苦哈哈的領朝廷那點俸祿,平時面對的都是些窮兇極惡喪心病狂的犯人,一絲油水都刮不下來的那種。為了娶媳婦才攢了多少,連老婆本都還不夠,眼下要花在舞姬身上,你們不心疼嗎?”
一晚上花掉幾個月的俸祿,沒有任何一個活閻王肯做出這種傻事,眾人籌資請牧碧虛這頓飯,已經是他們肯耗費的最大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