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後,牧碧虛前去禦史臺赴任,依舊還是上次帶他熟悉同僚的衛濤與他一道赴行。
王朝皇族的各式節日都已經過盡了,在外地探親休沐的官員們也陸陸續續回到了自己的衙署,整個鳳京城又恢複了往日的喧囂。
在大理寺的青鬼池中,這份喧囂主要由慘叫和求饒聲構成的。
牧碧虛在上次被衛濤引薦了之後,在腦海中已記下了各位同僚的姓名、模樣、官職和外號,只是對於各位活閻王的個人作風還不是十分了解。
他決定趁著新官上任,與各位同僚多熟悉,瞭解每個人的長短紕漏,也好讓大家未來相處得更加融洽。
牧碧虛先來到了鐵面閻王裴元洲處,只見他金刀大馬地坐在太師椅上,右手邊放著一盅失了白煙的茶水,顯然已經很是耽擱了一會兒。
犯人在被拖出來之前,像是已經歷了多輪嚴刑拷打,全身上下傷痕累累,疤痕交錯,頭發淩亂如草窩,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看著裴元洲,蘊藏著無窮無盡的詛咒。
“老子只要叫一聲就不是好漢!任憑你怎麼拷打我也休想從我這裡得到一個字!”
裴元洲言簡意賅地向手下人下令:“把東西扛上來。”
幾位下屬“吭哧吭哧”地將一面西洋鏡放置在了犯人的身前。
眾人都眯起眼睛抬頭看了看即將行至中天的太陽,退到了一旁的陰暗處去。隨著凸面鏡光斑的凝聚,犯人的神情也愈加焦灼不安。
在陽光凝聚為最強的一點後,一股燒焦了的肉味緩緩蒸騰在空中。
發誓自己絕不出一個字的犯人,發出了一聲震天動力的慘叫——“啊娘也!”
牧碧虛又在衛濤的陪同下來到了獄羅煞陸天白處,他倒不如鐵面閻王裴元洲坐在椅上品茶賞日那般悠閑。
而是親力親為地在鹽水中拿出浸泡了整夜、由數根皮條擰作一股的鶴頭紐牛皮鞭,“唰”的一聲在手上展開,
鞭子游蛇般在地上展開,陸天白微曲下他那精壯的腰身,手臂揮得渾圓,將毛刺已經被浸泡得沉甸飽脹的長鞭舞得虎虎生風,火炮炸裂般聲聲脆響。
如此幾鞭子下去,嫌犯皮開肉綻,血流如注。
更何況傷口上還灑了鹽,更是疼得人肌肉痙攣,痛不欲生。
罰惡判官蕭悟正一手執筆,神情專注地書寫著卷宗,悄然前來的牧碧虛也未曾打攪他,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觀看。
不多時,他批閱完了卷軸,放下了手中的毛筆,“袁大人如果願意戴罪立功,說出上峰是誰,說不定還能得到罪罰減免……否則危及家人,不止傷你一人之身。”
“你忘記了自己那即將被罰入教坊司服役的女兒了嗎?一入樂籍,終身卑賤不移。”
中年長須的犯人直挺挺跪在他的面前,一看就是個鐵骨錚錚的文人,“小女飽讀詩書,知禮明廉恥。若被強行押入教坊司,定然會一死保全清白。”
蕭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袁大人當真以為父母之命主宰得了兒女終身?現在袁姑娘不僅沒自盡,反倒學歌跳舞,習了一身技藝在手,恐怕要辜負你的期望了。”
牧碧虛到的時候,黑無常謝翡不知與自己抓來的嘴巴閉得像蚌一樣一言不發的犯人對峙了多久,紅柱內側還藏了個畏頭畏腦盯著這一切的少女。
終於,謝翡拍拍雙手,左右獄卒將一對母子押解了進來,虎頭大刀比在兩人的脖側。
謝翡冷冷的道:“你只有兩個選擇,自己認罪死或者全家一起死。”
貴女模樣咋咋呼呼的姑娘倏然跳出來,半捂著嘴巴吱哇亂叫,“你真是個黑無常,你怎麼可以這樣殘忍橫暴、蠻不講理、冷酷無情?”
牧碧虛大致將幾位同僚的公務日常掠過,衛濤見他沉默不語,心想著牧小公子從小在錦衣玉食中長大,身邊每一個人面對他都是笑臉,恐怕還沒有親身經歷過這殘酷和互相傷害的世界。
“牧禦史,幾位主事大人的個人作風你可分清楚了了呢?”
當然衛濤自己也覺得如出一轍,這些髒活、苦活、累活總是需要有人來幹的。除了科考進士,也就唯有酷吏是算條升官捷徑。除了利用雷霆手段把自己前途建立在他人的肉身痛苦之上,又還能怎麼樣?
“大人過段時間興許便習慣了罷。”
牧碧虛半晌方道,“同僚的作風……彷彿也是大同小異。”
就今天所看到的真實情況來說,很難認定活閻王們所存在的個人特色。看來唯有他自己,才能為這青鬼森森的世界帶來唯一的迥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