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天子之位並非拿來隨意廢立的玩具,但是在見識多了不講究規矩的人之後,劉協以為如今的情況稱上一句禮崩樂壞也不為過。
而在禮崩樂壞的情況下,便是廢立之後再行廢立,似乎也不是什麼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對方何太後母子被送到許昌,劉協一邊煩躁,一邊又忍不住有點放心。
可是當得知陸離親自前去迎接他們,哪怕劉協能夠為這件事情找到無數個道理與緣由,可心中還是不免不平。
說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訊息靈透過了,還多虧了曹操有意長留鄴城的訊息傳過來,讓不少人都坐不住了。
而那些坐不住的人很有意思的一點就在於,他們是看起來心向自己的人。
有的人是看起來是,實際上也是,有的人則是不被選擇,劃到了看起來是的這群人裡面,還有的人是不被選擇,自己灰溜溜的跑來看起來是,好為自己挽尊。
在自己人如此魚龍混雜的情況下,劉協無力地嘆息,他悲哀的發現,自己之前對王允有過不滿,可如今他連一個如同王允一般的人都找不出來。
想想自己這些年的顛沛流離、惶恐難安,自己跟皇兄相比,到底誰過得更好,還真的尚未可知。
陸離去接何太後母子,也沒有忘記讓人去通知唐姬。
東漢的男女大防或許沒有那麼重,但到底還是要注重一下的,陸離也沒有邀請對方跟自己一起去接人,只是通知她去安置何太後母子的地方等待而已。
她之前一直住在陛下安排的院子裡面,但是何太後母子回來,也跟著對方一起這般住的話,看起來就不免像是曹操有意怠慢了。
作為合格的下屬,自然不能讓老闆莫名其妙的就背上壞名聲。
荀彧早早就幫忙安排好了新的住處,不敢說世上最好,但至少不會比袁紹差。
一應待遇也都是比照著諸侯王待遇來的,當然了,因為天子受限於現實條件規格降了一些,所以這個諸侯王待遇也是跟著降了的。
畢竟本來身份就已經很尷尬了,這待遇上要是搞個持平甚至略高天子一籌,那不是給自己找事幹嗎。
當初將這倆人從洛陽接出來陸離是讓石錘去做的,將他們安置在樂安郡之後,為了避免暴露,也因為不方便,陸離都沒有再回去過。
後面他們被袁譚發現送去鄴城之後,那就更不可能存在見面機會了。
算一算,大家也十多年不曾見過了。
曾經在宮中養尊處優的兩人,臉上明顯增添了來自歲月的鐫刻,還不到而立之年的劉辯,看起來簡直比陸離年歲還大上一輪。
雖然這其中也有陸離本人看起來比起真正的歲數要年輕不少的原因在,但是滄桑也是真的滄桑。
哪怕袁紹並沒有對他們做過什麼,可登高跌重的經歷,在樂安郡為了生存進行的勞作,被發現後的提心吊膽,哪一樣不折磨人呢。
被送到許昌,看起來是要再次見到弟弟,見到自己不曾改嫁的妻子,好似是什麼一家團圓的喜事,可不論是何太後只是劉辯,顯然都沒有特別高興。
自從先帝死後,他們的經歷簡直像是一天一個新變化。
就拿劉辯來說,他經歷了從皇子變成天子,從天子變成諸侯王,從諸侯王險些變成死人,從險些變成死人變成了農夫,又從農夫被拖回權力博弈場上成為棋子……
唐姬被安置在園子裡面生活,他們母子二人後來也被袁紹安置在園子裡面生活,看起來好像是身處兩個地方、過著一個生活,實際上這中間的波折與差距,那可大了去了。
如今看到陸離,劉辯儼然一副看到親人的架勢,別的不敢說,至少有陸離在,他自認他們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畢竟當初面對董卓,那麼艱難困苦的情況,陸離都用盡各種手段把他們救出來了,沒道理如今會看著他們出事。
劉辯眼含熱淚:“陸侍中。”
這個稱呼,陸離在劉協那裡沒少聽到過,但後來隨著他表明立場,倒是已經很久不曾聽過了。
現如今,看著兩人充滿不確定的模樣,陸離沒有否認這個稱呼。
他用上了一個面對先帝時時常出現的笑容,尊敬卻又不失親近,帶著幾分我們有秘密的心照不宣與同謀感:“住處已安排妥當,王妃已在府中等候,太後、大王不妨隨我前來。”
有關唐姬的情況,劉辯在袁紹那裡時也是有所耳聞的。
對方在自己“死後”不曾改嫁,自己也不曾另娶,陸離那邊是沒有安排,袁紹那邊倒是送了人,只是劉辯沒有收。
與忠貞與否倒是沒有多大關系,純粹就是擔心要是有了孩子會成為別人的棋子。
他自己已經體會過那種生死不由己的感覺了,自然不會想讓孩子也體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