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也是軟弱,無數次站在他大侄子那邊作想的德王知道,如若不是王妃出現,他不是早因心傷死了,也會死在他侄兒之手。
“你會不會有時候也會想掐死我?”回憶往事,心虛的德王小聲地問靠著他肩膀的王妃。
宋小五搖頭。
“你說真話,我不怪你。”德王不信,他自己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可氣。
宋小五還是搖頭,道:“不曾,倒是……”
“倒是什麼?”德王緊張。
“倒是你初初看我的臉,至今記得。”那樣忐忑,那樣愛慕,這是宋小五這一世以來,見到的最為生動,用眼睛和神情就能表達出感情的人,他的渴望那些強烈,強烈到心如死石的宋小五都能感覺到他的請求。
“小辮子……”沒料到王妃會作此回答,德王感動得一塌糊塗,抱著王妃就把她壓到了榻上,埋在她脖子裡的眼睛紅了起來。
他好愛王妃啊。
不止愛王妃懂他,更愛王妃懂他,還把他要的都給了他。
此後,德王又進了趟宮,送上了德王妃讓他給皇帝的一些東西,其中包括兩種新農作物的種植,以及兩樣礦産之物的提練之法,外加一本府內老師在前人基礎上所作之《算經》以及一本王府經營多年,多人所著的《氣象志》。
德王府傾盡所出,得回了一旨皇帝再次加封宋氏太夫人為慈賢大夫人的誥書,以及一道把小龍山作為宋家世代埋骨之地賜予宋家的聖旨。
宣旨之後,宋老太太入土的日子當日就定了下來,來送日子的是宋大郎。
宋小五已有許久沒見到他了,宋大郎比起此前老去了許多,加之眉峰嚴厲,已是一個頗為肅穆的中年人。
宋韌為了跟皇帝明志,已不插手朝廷內外任何事務,連有關於家族之事,都交到大兒子手中,現在代宋韌出面的人已是宋家大郎宋鴻湛。
見到大郎,未料他竟如此老去的宋小五瞥了他一眼,竟不忍多視,垂下了眼瞼——這是知她生來怪胎,她年幼時還是會蹲在地上要揹她出去玩耍的人。
時間無情,竟催人至此。
“近來可好?”宋鴻湛坐得離德王夫妻很近,他坐在他們下首,座位雖有上下之分,但不過一臂之遙,近得他能看清楚妹妹垂下的那兩抹眼睫毛的跳動。
她從小就是一個沒有什麼情緒的人,長大了一樣紋絲不動,嫁了人之後,宋鴻湛才能從她身上清楚地看到歡悅之情。
她是歡喜德王的,這一點,他們全家上下都明瞭,說來,他們也不是沒有失落,尤其這些年,妹妹因德王和局勢冷淡了孃家,他和父親都知道,他們跟她的緣份已越來越淺。
也許不久之後,緣份會淺到相見都不能。
“甚好。”回他的是德王,對於這個眉頭不時緊皺的大舅子,德王已無較量之心,此時難得好心,還寬慰他道:“小五在府裡好得很,你們不用擔心,倒是你們在家要保重自己,不要讓她分心。”
宋鴻湛淡淡一笑,拱手道:“家中一切都好,王爺和妹妹不必憂心。”
宋小五這時回頭,看向大郎,半晌她無聲嘆了口氣,與他緩緩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莫強求。”
不必把一切都擔在身上。
但宋小五也知,大郎做不到。
他是宋家長子,生於宋家長於宋家,他背負著一個家庭甚至一個家族的希翼,期望讓他成為了現在的他,也註定他要背負著這期望所代來的責任一輩子。
別人走錯一步,只是毀了自己,他走錯一步,就是毀了一個家族,如何輕松得了?
“是了。”妹妹的關心讓宋鴻湛勾嘴一笑,眉頭松馳了下來,輕聲應附她道。
哪會聽呢?就是她,多活了一輩子,還是該計較的要計較,該算計的要算計,放不開的就是放不開的,人豈是道理能左右的?宋小五搖搖頭,不再勸了,朝他道:“留下一道用頓飯再早也不遲。”
說著她站了起來,“我去去廚房就來。”
這是她要洗手做羹湯,宋鴻湛看著她帶著僕從快步而去,等人不見了,回頭朝德王苦笑一聲:“以前我當她嫁給您會身不由己,如今看來,您和吾妹當真乃天作之合。”
德王可從未在大舅子嘴裡得到如此稱贊之話,不禁大喜,撫掌一笑,眼睛都亮了:“舅兄此言甚誠。”
這話說得太誠實了,他喜歡得緊。
德王歡笑,宋鴻湛苦笑不止。
宋小五下廚做了幾樣菜,領了世子與北晏,與舅父執箸一席。
席中杯箸交錯,相談寥寥,甚是平常,似是尋常家宴,末了,世子得母親囑咐,送舅父出門,見她只吩咐完就沉默不語,看出了她的難過來,心中頓時酸澀,沖口而出:“您想送便送。”
管世人作何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