摯子執拗,犟勁一起,大有掀翻天地都在所不惜之勢。
宋小五微微一笑,輕撫了下他的頭,道:“去送罷。”
“母親!”世子捏拳,肩膀顫抖,“您是德王王妃,德王府城府主母!”
您不能隨心所欲,誰才能?
宋小五牽了他的手,送了他到門口,俯下身正了正他的世子冠,微笑道:“去罷。”
做不到的事便不能做,誰都要依勢而活,依勢成勢,方才是永久之道。
她能忍下的事,想必以後她不在了,往後念起她,她的孩兒在失勢之時也能多得一分蟄伏之道的信念。
為人父母,能給予孩子最好的教養就是以身作則。
小世子揮袖而去,氣勢洶洶。
近候在側的楊柳看著世子的背影,擔憂地叫了一聲,“世子。”
宋小五卻毫無擔憂,看著世子憤怒不甘,但生機滿滿的背影,欣賞不已。
濃烈的勝負心,對世事的不滿,是驅使人不停往前走的動力。
成功是野心與能力齊具者的戰利品。
這夜半夜突然狂風暴雨,第一道閃電下來,宋小五就被驚醒,她當下掀被下床,握著手中劍站於大門門中,守夜的聞姑帶著侍女進來,大風沖進,沖起了她的衣裳與長發,黑暗中執劍而立的德王府,尤如地獄當中持劍而來的鬼魅。
“出去。”後宋小五一步下床的德王冷然朝侍女們斥了一句,抱住了身前的人,在她耳邊安撫地連噓了幾聲。
宋小五任由他抱著,待她抬眼看清了外面的雷鳴閃電,隱在暗處的暗衛也出來報府中內外沒有什麼動靜她,她放鬆了身體,放任自己倒在了德王的懷裡。
“下雨了。”涼風打在臉上,宋小五看著烏黑的天空中那些刺眼的閃電,聽著雨聲嘩嘩而下,打在地面石磚上的聲音,喃喃了一句。
“下雨了……”德王抱著她微涼的身子,接過了聞姑無聲奉上的披風,裹在了她的身上。
他沒有看向天空,而是神情專注地看著懷中那張忽明忽暗的臉,不在乎外面的雷鳴閃電有多恐怖,有多奇異。
這世上最奇異的景象,已在他懷中,窺探一生也不會有厭倦之日。
身上暖和了起來,他大手的溫度,燙到了初聞炸雷掀被而起的宋小五那顆冰冷緊繃的心……
她回過了神,良久,她道:“我定會護住你們。”
再如何讓自己堅硬,她也做不到無畏。
她還是前世的那個她,只要她想做到的,哪怕是油盡燈枯,萬夫所指也在所不惜。
“我也會。”她冰冷的神情,堅定的語氣讓德王久久無法言語,半晌後,他沙啞著回道。
他亦然。
她能為他做到的,他也想,他也願意。
“好。”這次,宋小五真正地回到了人間,她回頭看了他一眼,轉過身投入了他的懷中,不再去看那一次次提醒她不屬於這個世道的奇觀異景。
她在乎了又如何?既然她來到了這一世,那便努力到她咽氣的最後一刻。
燕都連下了數日雨,宋家祖母出殯那日早上,天空已放晴,只是路上泥濘,一行人送完葬回來,已如在泥地當中打滾了一翻。
從皇帝下旨到宋家祖母入葬,不過區區六日,是以宋家祖母能得風光大葬,墓卻修得簡單,比不過那些同等誥身,已歸天命的命婦的大墓,規格甚簡,倒也給宋家得回了一些簡樸持家、寵唇不驚的名聲。
宋小五的身份,本應不該出面拋頭露臉送祖母,但她素衣簡發,隱於宋家女眷當中,從出門到入墓,送了老太太最後一程。
宮中燕帝得此訊息,冷笑了數聲,冷嘲道:“聽起來這孝心可嘉。”
不過狠起來,她也不會當自己是宋家女就是。
小王叔唯她是從,她做的任何都是好,同樣的事他行來就是小肚雞腸,沒有天子之風,當真是可笑。
這廂宋小五回來一身泥濘,麻衣膝蓋以下一片烏糟,陪她一道送葬的德王與世子也沒好到哪去,她一回來有事要吩咐,沒顧換衣裳,道等下回王府再換,他們也就沒換,跟隨宋韌等宋家人前去前堂,與前來送葬此廂辭行的親朋戚友道別。
一家人身上最幹淨的就是一路被父母兄長抱於手中的北晏了,北晏今日安靜乖巧無比,父兄一長,姑姑端來溫水,她便雙手去捧,接來杯子小心翼翼地送到母親嘴邊,“母妃,喝水水。”
宋小五摸摸她的小臉,低頭喝了一口。
此時,此前被她送回來的老莫叔老莫嬸被下人攙扶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