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體向來很好,然而那次卻不知道為什麼,半夜忽然發起燒來。
當時俞青十分擔憂,連夜出去給他找來退燒的草藥,寸步不離守在他身邊,他神智有些迷糊,只察覺到每隔片刻額上的帕子就會更換一次。
每次他迷糊中醒來,都會看到那個溫暖的身影,和那雙含著濃濃擔憂的美麗雙眸。
那是他第一次體會到溫暖安心的感覺,那一晚,他的心裡是從未有過的溫馨和滿足,也是他有史以來睡得最安穩舒心的一晚。
同樣的月色,但他的心卻已完全不同。
他還記得第一天晚上她喝醉的時候,素手輕撫著他的眉眼,看著他的眼神,彷彿承載了萬千柔情。
那個眼神,飽含著千般溫柔,萬般憐惜,愛戀纏綿,那樣深沉的感情讓他的心都忍不住顫動起來,幾乎溺斃在那雙眼睛裡,從此甘願沉淪,再也無法醒來。
他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一生所愛,然而現在才知道,這都是他的妄想。
那個愛戀纏綿的眼神不是給他的,她只是在透過自己看另一個人,那幅畫像中的人也不是他,她心裡的人也不是他,這一切不過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姬冰雁看不慣他這副頹喪的模樣,奪過他手中的酒壇,冷冷道:“我是不明白,我只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讓人看了特別生氣!”
楚留香沒有搶回酒壇,勉強笑了笑,“好,我不喝了,你放心,我沒事的。”
姬冰雁與他相識多年,哪裡看不出來他是在強顏歡笑,心裡也不好受,但他也沒有拆穿他,嘆了口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何況你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即便沒有花滿樓,你們也不適合在一起。”
楚留香默然不語,良久,黯然道:“你說的話不錯,我和她的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也從來沒有喜歡過我,這一切不過是我一廂情願而已。
你放心,我已經清醒了,她既然已有愛人,我再糾纏下去,只會令彼此都難堪,到時候連朋友都做不成,倒不如趁早放手,還可留個好的回憶。”
姬冰雁聞言鬆了口氣,“你能這樣想就好,天底下的好姑娘還有很多,你總會遇到對的那個人。”
楚留香苦笑了一聲,沒有辯駁,他已經做不回以前那個沒心沒肺的楚留香了,即便是碰到再美再好的女子又如何,那都不是他心裡的人了。
雖然已經決定放手,但心中的痛苦卻不是一時半刻能消除的。
其實楚留香本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無論對什麼事都看得開。
他之前有過無數紅顏知己,無論相聚也好,抑或是別離也好,他一向都很看得開。
但現在,他知道錯了。
以前他之所能看得開,那是因為他沒有遇上真正讓放不開的人,沒有遇到真正讓他痛苦的事。
他從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深透的痛苦,也許,這就是他的報應。
姬冰雁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楚留香雖然看似多情,四處留香,其實卻是個有些無情的人。
這樣的人一旦真正愛上一個人,往往比所有人都要痴情。
他記憶中的楚留香,是個瀟灑的浪子,而他的人,正如風中那一抹淡淡的鬱金香,時隱時現,若即若離,飄忽不定,不知奪走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然而現在,他卻因為一個完全沒把他放在心上的女子而失魂落魄。
只怕沒有人會相信,眼前這個頹喪的男人,竟會是風流瀟灑的楚香帥。
自古情字最傷人,不過楚留香終究是楚留香,那麼多次艱難困苦都經歷過了,他相信,總有一天他會走出來的。
姬冰雁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也沒有再勸他什麼,抱著酒壇從樹上躍下,冷哼一聲道,“這壇酒我可帶走了,你這幾天可都別想再碰了。”
楚留香抹了把臉,苦笑道:“小姬你放心吧,我不會再喝了,只是想在這裡坐一坐,稍後就回去,你早點回房歇息吧。”
姬冰雁知道楚留香的性子,他既然答應了不再喝酒,那就會做到,心中不禁鬆了口氣,面上卻依舊淡淡的,“那你自個兒好好賞月吧,我就不奉陪了。”說完抱著酒壇走了。
四周又重新安靜下來,楚留香苦笑著搖了搖頭,躍下樹來,忽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楚留香一驚,循聲望去,卻見一個修長的月白色身影負手立在樹旁,待看清那人的容貌,不禁一怔,“花兄?你怎麼來了?”
花滿樓微微一笑,“冒昧打擾,還望楚兄見諒。”
楚留香看著眼前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還是有些不適應,輕咳了一聲,“花兄有話直說無妨。”
花滿樓微微一頓,“花某這次來,是有些話想跟楚兄聊一聊。”
作者有話要說: 預計還有一兩章,這個故事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