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看了眼並肩而立的兩人,目光微微一黯,隨即若無其事別開了目光。
胡鐵花大大咧咧道:“上回聽老臭蟲說這梅林裡有埋了好幾年的百花釀,不知道今天我們有沒有這個口福?”
花滿樓微微一怔,看了眼楚留香有些尷尬的神色,心念一轉便知道是怎麼回事。
俞青見狀站起身道笑:“早就說過要請你們的,自然說話算話,你們等等,我這就命人去取來。”
說罷走到林邊吩咐了幾句,一炷香後,便見白露帶著兩個小丫頭來請,“主子,東西都在水榭中預備好了。”
眾人移步,便見水榭的石桌上擺著一個帶著幾點泥土的酒壇,旁邊是幾樣下酒的小菜。
花滿樓拍開泥封,一股醉人的酒香便彌漫開來,胡鐵花咕咚嚥了下口水,楚留香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來。
花滿樓給胡鐵花等人滿上,到了俞青跟前卻換了一隻小酒杯。
俞青挑了挑眉,“七童,你這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花滿樓微微一笑,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這陳年百花釀的後勁非同一般,當初不知道是誰,才喝了一碗就酩酊大醉,爬上屋頂唱了一晚上的歌,把所有人都嚇醒了,一整夜都沒睡著。”
俞青想起昔年囧事,頓時面色飛紅,嗔了他一眼,“那是你記錯了,哪有這事?”
花滿樓忍住笑意,以拳抵唇輕咳了一聲,從善如流道:“嗯,是我記錯了。”
俞青見他這般模樣,又有些忍不住好笑起來,悄悄瞪了他一眼。
平日裡那樣清冷沉靜的女子,此刻卻開心的像個的孩子。
楚留香垂下眼眸,默默喝了口酒,只覺口中發苦,他從來沒見過她這麼輕松愉悅的樣子,這個人對她而言果然是不一樣的。
胡鐵花抱著酒壺喝的眉開眼笑,根本沒留意這其中的暗潮洶湧。
姬冰雁卻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輕輕嘆息了聲,總算明白了為什麼楚留香會輸,這樣的兩個人,是誰也無法插進去的。
看了眼身旁已經怔住了的楚留香,姬冰雁暗暗搖頭,老臭蟲的一番心意註定是要落空了。
…………
晚上,姬冰雁剛從外面回來,便見院中的大樹上一個抱著酒壇的白色身影,不禁眉頭一皺,提氣飛身上樹,“老臭蟲,你怎麼又在喝?真不要命了?”
楚留香好似沒聽到他的話,抱著酒壇打了個酒嗝,喃喃道:“小姬,你說這
是不是報應?我以前傷了那麼多女孩子,現在終於輪到我體驗這種感覺了。
姬冰雁沒有答話,黑著臉冷冷道:“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跟外面的醉漢有什麼分別?”
楚留香仰頭灌了一大口酒,苦笑了聲道:“沒想到我楚留香也有今日,你當初說的話果然應驗了。”
姬冰雁心中十分懊悔,他當初只是開個玩笑,卻萬萬沒想到一語成讖。
早知道有今日,當初發現苗頭時就應該隔開他們,楚留香今日也不會陷得這麼深。
這張臉本來永遠都是明朗而愉快的,這雙眼睛裡,本來永遠都帶著醉人的笑意,彷彿世界上永遠沒有什麼能讓他灰心喪氣。
然而,現在,這雙黑曜石般的眼睛不複往日的明亮,黯然無神。
他的臉上已失去了昔日那種足以令仇敵膽寒,少女心醉的神采,昔日四處留香的風流肆意蕩然無存。
姬冰雁恨不得打他一拳,“以前又不是沒有姑娘離開過你,也不見你多難過,不過一個女人而已,你就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
我認識的楚留香可不是這樣兒女情長的人,江湖上多少姑娘對你朝思暮想,你為何非要吊死在這一棵樹上?
楚留香苦笑了一聲,“小姬,你不明白。”
江湖上,人人都說盜帥楚留香無所不能,任何困難和痛苦都打不倒他。然而沒有人知道,其實有時候他也會累,也有不想做楚留香的時候,然而,上天又偏偏註定了讓他做楚留香。
只有在俞青面前,他才能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肆意,在她眼中,他只是普通人,不是楚留香。
他們可以一起談天說地,他的所思所想她都能理解,他一直都覺得寂寞,從來沒有想到這世上居然有人能與自己如此契合。
他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在山谷的時候,他們一起打獵做飯,一起賞月談天,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
楚留香他的一手放下提著酒壇,倚在樹幹上,仰頭看向夜空的殘月,呆呆出神,忽然想起他跟俞青在山谷的一個晚上。
那天也是這樣的月色,那是他們墜落山谷的第二天,那時候他的手臂骨折,略一動彈就鑽心的疼,不過他以前不知受過多少比這還重的傷,並沒有把這點小傷痛放在心上。